中國最小幅的無紀年官方紙幣

賴瑩 孫衛武

在抗日戰爭最艱難的時期，為應對市場零鈔短缺、滿足市場群眾找零需求，浙江省政府命令浙江地方銀行臨時印制和發行小面額鈔券。浙江地方銀行迅速組織信大印刷廠（位于浙江省麗水城北白云山腳），秘密印制了中國最小幅無紀年官方紙幣。紙幣面額包括橫式壹分、貳分和伍分三種面值，大小相當于兩張8分普郵。它的發行，對抗擊日寇侵略、穩固敵后經濟、維持生產經營起到了積極作用。

戰時南遷

1937年7月7日，日寇在北平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11月1 2日，上海淪陷，日本侵略者的鐵蹄隨即又踏上了浙江大地。12月初，時任浙江省主席黃紹竑出于戰略考慮，認為“浙省境內，恐難有安全地區。紹興離杭州太近，寧波、臨海、溫州均沿海，敵人極易登陸，金華、衢州，有浙贛路可通，麗水地僻浙南，只能在此三地中擇之。”為保存實力有利抗日，以浙江省政府為首的黨、政、軍機關從杭州一路南遷至金華、永康等地。12月24日上午，杭州淪陷。19 3 8 年1月，浙江省教育廳、省建設廳、省交通管理處、省警察大隊、省戰時救護總隊等省屬部分單位先行南遷至麗水。19 41年5月，浙江省政府自永康縣方巖鄉南遷至麗水松陽縣，一大批省級機關、學校、工商企業，各民主黨派、各界社會名流隨后也紛紛南遷，涌集麗水、松陽、云和、龍泉、景寧、慶元等各縣。至此，麗水從一處古老的偏隅小城一躍成為當時浙江省戰時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中心，以及世界反法西斯戰爭遠東戰區浙江省指揮中樞。

麗水古稱處州，地處浙江省西南山區栝蒼山西麓、浙閩兩省交界處，是浙西南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迄今已有14 0 0多年的歷史。其為六江之源，這里山闊壑深，峰巒疊嶂，雖然位置較為偏遠，但在抗戰時期卻是浙江省境內最佳的后方避難地之一。

杭州淪陷后，浙江地方銀行總行也隨省政府機關南遷，輾轉蘭溪、永康，于19 3 9年4月到達麗水，19 4 2 年6月被迫再遷云和、龍泉，直到1945年9月抗戰勝利后，返回杭州中山路太平坊原址復業。19 47年3月，浙江地方銀行改名為浙江省銀行。

抗戰期間，浙江地方銀行業務范圍急劇萎縮，客戶流失，經營環境日趨惡化。面對錯綜復雜的形勢和前所未有的挑戰，銀行董事會審時度勢，興辦戰時生產事業、從事物資貿易流通、開拓實業經營、實施小額農貸……諸多舉措使得浙江地方銀行在穩定經濟金融秩序、抵制日偽經濟金融侵略等方面邁出了較為務實的步伐。

浙江地方銀行乙種活期存折

1940年英商麥加利銀行支票（背加蓋“浙江地方銀行上海第一辦事處”）

實際上，浙江地方銀行早在1935年就已在麗水設立辦事處，19 3 8 年改為支行，行址設在繼光街二八四號。浙江地方銀行總行于19 3 9 年南遷到麗水后，將行址設在文昌閣陳誠私宅（老圖書館附近），全行職員、工、警共2 0 0余人。同時還普設機構，除了將原浙江地方銀行麗水支行擴為分行外，又先后在龍泉、松陽、青田、云和等縣設立辦事處，在遂昌、縉云、景寧、宣平、慶元等縣設立分理處，在麗水碧湖、縉云壺鎮、龍泉小梅等地設立辦事處。至此，浙江地方銀行在麗水地區所屬十縣都建立了分支機構，全面接管省、縣金庫資金的收支調撥，辦理存、放、匯業務，代理中央銀行發行和兌付救國公債、同盟勝利公債等債券，輔翊政府推進浙江抗日大后方的金融財經建設，銀行業務一時驟增，帶動了市場興盛，為支援浙江抗戰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幾經改革

浙江地方銀行發行的橫版壹分、貳分（徐再地收藏）、伍分紙幣

橫版壹分券票幅尺寸為50毫米×25毫米，橫版貳分券票幅尺寸為52毫米×25毫米，橫版伍分券票幅尺寸為54毫米×30毫米。票面均無紀年。

浙江地方銀行乙種儲金存證（左）與節約建國儲金存證（右）

浙江地方銀行的歷史可追溯到19 0 8年由政府招商承辦的浙江官銀號。19 0 9年，浙江官銀號改組為浙江銀行，定為官商合辦，是地方官銀行改組為地方性銀行的第一家，總行設在杭州。辛亥革命爆發后，該行于1912年1月易名為中華民國浙江銀行，1915年6月改名為浙江地方實業銀行，仍為官商合辦，股份為官六商四，實際上官股并未交足，商股卻不斷增加。隨著業務的快速發展和商股權力的不斷擴大，官商矛盾也日漸突出。1923年3月23日，浙江地方實業銀行正式宣布分家，上海和漢口分行劃歸商股，更名為浙江實業銀行；杭州、蘭溪、海門分行劃歸官股，更名為浙江地方銀行。自此，浙江地方銀行成為完全官辦的地方金融機構。

民國二十年（1931年）10月，國民黨政府頒發了新訂《浙江地方銀行章程》，明確規定浙江地方銀行為省定銀行，資本由官商分家時的70余萬元增加為3 0 0萬元，同時改組該行監事會，增聘新派人物王徵瑩、徐恩培兩人為理事。王徵瑩為奉化人，曾是宋美齡的老師，當時還代理浙江財政廳廳長；徐恩培為吳興人，為留美哈佛大學經濟金融學碩士，家境殷實。徐恩培學成回國后，先在中華懋業銀行任職，19 2 9 年又任中央銀行杭州分行副經理，他深諳金融資本運作的理論和實踐，業務頗為精通。19 3 5 年，徐恩培任浙江地方銀行常務董事，兼任總經理，是當時最年輕的銀行負責人之一。

徐恩培接手管理浙江地方銀行后，對機構設置、人事管理、業務拓展等方面進行了改革，把業務停滯不前的浙江地方銀行重新經營得風生水起，業務規模、盈利能力都發生了質的跨越。到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浙江地方銀行的分支機構已由原來的3個分行驟增至55個（包括總行、分行、辦事處、分理處在內），成為浙江省分支機構最多、業務量僅次于杭州中國銀行的一家大銀行。該行在改革之前，可用資金總額不過10 0萬元，改革后到抗戰前夕，可用資金總額已達5 0 0 0萬元，比之前增加了50多倍。由此可見，雖然浙江地方銀行仍屬于官辦地方銀行的性質，但它并不僅限于為政府理財和籌款，而在相當程度上具有了商業銀行的職能，發揮著為地方經濟特別是為地方工商業融資的重要作用，成為工商業發展的橋梁和紐帶。

金融文化遺產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國際銅價一路飆升，導致國內銅材緊缺，中央造幣廠造幣數量驟減。但在市面流通中，銅元卻在貶值使用。19 3 9年8月至10月，2 0 0 枚銅元只能兌換法幣壹元，若要兌換成銀元，則需要3 0 0枚銅元，所以老百姓對銅元多有藏匿不出之風，江浙一帶市面上輔幣不足的現象日益嚴峻。

杭州淪陷后，日偽為了從國統區劫掠銅材用于制造軍火，暗中支持奸商大量套換銅元、鎳幣，導致市面上的金屬輔幣更加匱缺，物價被無形抬高。商家為了維持生計，只得以針線、火柴、糖果等小商品代替找零，有的商家甚至還以小面值的郵票代用，但這些應急措施遠不足以應付輔幣缺乏帶來的困難。于是，商家只好自制籌碼替代找零，有的商家使用竹條簽，上面燙刻商家名稱和金額以代替找零，只有少數上規模的商家與公司利用民間錫、镴等材料鑄造代用幣。這些籌碼雖受商家信用擔保，但無法在市面上流通使用，商民為此怨聲載道。

由于市面上零幣短缺，黃紹竑于193 8 年2月簽發手令，命令浙江地方銀行迅速印刷輔幣券5 0 0萬元，并從1939年5月24日開始，先后六次發行輔幣券和壹元券共270 0余萬元，以緩解市場輔幣券不足的狀況，促進國統區與外界物資交流，打擊汪偽政權的經濟侵略。由于當時鈔紙來源十分困難，浙江地方銀行因地制宜，利用原印鈔廠廢棄的邊角白紙條加以印制，設計出中國最小幅鈔票壹分、貳分、伍分面額的橫型輔幣，由信大印刷廠于19 4 0年承印，同時還委托設址于麗水縣浣溪鄉沙溪村葉家祠堂的上海大東書局浙江印刷分廠印制壹角、貳角、伍角和直型的壹分、貳分、伍分共6種紙幣。自此，浙江各地區的輔幣災荒得到化解，金融秩序日趨穩定，百姓生產生活漸漸回歸正常。

鑒于戰時浙江省政府的財政收入匱乏、支出舉步維艱，浙江地方銀行在授權信大印刷廠印鈔的同時，還印制了浙江地方銀行甲、乙兩種儲金存證，面值有伍拾園、壹百園、伍百園、壹仟園，背面印有“十年存額表”，即利率表。還有一種是節約建國儲金存證，背面內容基本與乙種儲金存證相同。這是一種抗戰時期的后援金融證券，可以有效維持政局穩定、吸收社會游資、調節金融、充裕資金，以保障抗戰軍需民食，是由政府推出的一種準貨幣。

據《浙江省金融志》載：“ 1 9 4 1 年4月，日軍飛機轟炸麗水，徐（恩培）因躲避的防空洞塌陷而遇難”，該防空洞位于市區西南側萬象山腳處。徐恩培殉難后，總經理一職由原副總經理唐觀源（廣東香山人，留學生）繼任。19 42 年6月2 4日，日軍小薗江旅團及奈良支隊分路進攻麗水并一度占領，浙江地方銀行總行已先行撤退云和，后轉至龍泉，直到抗戰勝利后該行才重返杭州復業。

應該說浙江地方銀行橫式壹分券是中國目前已發現的最小幅無紀年官方紙幣，它是歷史留給麗水的金融文化遺產，受到了許多錢幣收藏愛好者的追捧。

印制艱辛

浙江地方銀行發行的豎版壹分、貳分、伍分紙幣

抗戰時期浙江地方銀行在麗水自辦和委辦的印刷廠有兩家，一家是信大印刷廠，其承印了有價證券及橫式壹分、貳分、伍分面額輔幣，1942 年4月并入浙江印制廠。另一家是浙江印刷廠，19 4 0年至19 4 2年，總行委托上海大東書局浙江印刷分廠 ，對外稱“浙江印刷廠”，在麗水縣浣溪鄉沙溪村葉家祠堂印制鈔票，除壹元券外，還有壹角、貳角、伍角和直式壹分、貳分、伍分等面額輔幣。浙江地方銀行先后數次發行紙幣，大部分是由上海大東書局雕版印刷。

抗戰全面爆發前夕，上海大東書局創始人兼經理沈駿聲提前將主要設備及原材料運往香港。抗戰爆發后，因各省需要印刷法幣，沈駿聲又將香港的設備分批分遷到衡陽、贛州、重慶等抗戰后方分設印刷分廠。為了承印浙江地方銀行發行的紙鈔，1940年初，上海大東書局派姚瀨梅、徐志道、萬紫峰、張于卿、馮康甫等5名業務骨干到麗水選擇廠址，最終選擇在麗水城西沙溪村葉家祠堂建址，廠長由姚瀨梅擔任，隨后聯系各分廠調派技術工人連同機器設備和原材料，當時隨遷人員有近4 0 0人，機器設備有十二匹馬力木炭引擎一部、魯麟機一臺、凸版機二號架二臺、四號腳踏架四臺、軋光機一臺、凹版機八臺、裁紙機一臺、電鍍槽一個、鍋爐一臺、烘房一座和汽車一輛等，除了凸版機和電鍍制版以及發電設備外，其余均是手工操作設備。經過緊張地搬遷、安裝和調試，于19 4 0年春開機為浙江地方銀行印制紙幣。

1942年6月24日日寇侵襲麗水城，上海大東書局浙江印制分廠設備已提前在6月1 6日通過水路轉運至龍泉縣梧桐口臨江村，后又撤至江西贛州分廠，部分不愿隨撤的工人當即發放遣散費后就地解散。上海大東書局浙江印刷分廠在麗水前后不到三年時間宣告結束。

當時，印鈔廠技術工人由上海和贛州分廠調派而來，其中以寧波、紹興人為多。練習生、粗雜工、女工則從麗水、碧湖當地招收，其中不少是麗水啟明石印局和織布廠的遣散工人。這家分廠除為浙江地方銀行印制紙鈔外，也印刷印花稅票。印鈔版是由該書局的技師根據銀行方提供的設計方案精心雕刻而成（或銀行方提供已制作好的鈔版），經過審查后呈報省政府財政部門核準，印鈔廠根據銀行指示同批文，開機印制紙幣。印鈔工都經過嚴格審查挑選，印鈔用原材料如紙張、油墨均是特別指定的專用材料。印制紙鈔從制版開始到最后裝箱發運，共有四十多道工序。開印時，總行另派監印官駐廠監督印制情況。印刷出來的紙鈔是半成品，經裁切、打印號碼后，再打包運到麗水城內三坊口總行，由印鈔廠專職印鑒工在總行的監督下，將“董事長章”和“總經理章”從總行保險庫內提出加蓋后才是成品鈔票，方可運去各支行發行。

當時，浙江地方銀行在麗水印制和發行紙幣共計11種，票面簡潔精美，色彩層次分明，深受群眾喜愛。特別是橫版壹分、貳分、伍分券，是研究浙江抗戰史、貨幣金融史、地方史的重要實物資料。

浙江地方銀行發行的貳角紙幣（上海大東書局），紙幣背面左邊英文簽名為董事長王徵瑩，右邊為總經理徐恩培。

據有關資料統計，上海大東書局浙江印刷分廠為浙江地方銀行總行印刷的貨幣，奉準發行的共計2 2 2 1 . 5萬元，其中民國二十五年版壹角、貳角、伍角券1 3 5 9萬元，民國二十八年版壹元券7 5 0萬元。直式壹分、貳分、伍分券11 2 . 5萬元，此外，浙江地方銀行總行在自辦的信大印刷廠印刷的橫式壹分、貳分、伍分券19 5. 5萬元。19 41年5月，又準備印發壹元券5 0 0 0萬元，由于太平洋戰爭爆發，券料進口困難，最后只印成1500萬元。

抗戰期間，浙江地方銀行南撤到麗水山區，正值日機輪番轟炸和襲擾麗水，面對嚴峻局勢，浙江地方銀行選擇負重前行，創新經營，走出了一條特色化的發展道路，促進了未淪陷區經濟發展，支撐省級機關財政開支，并一度作為全省敵后金融市場的主力開展業務，為支援浙江乃至全國的抗戰事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