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劇本殺之《東城老父傳》

劍楓寒

劇本介紹

《東城老父傳》是白居易好友陳鴻的作品，講述了長安少年賈昌因為擅長斗雞，深得唐玄宗喜愛而紅極一時，后在安史之亂中顛沛流離，最終避難出家的一生。陳鴻寫這篇傳奇，主要是為了借此表達自己的政治觀點，但對今天的我們而言，故事中展示出來的每一個歷史畫面，都無比鮮明、珍貴。

（一）

出長安城南門，沿官道行八十余里，便是終南山。這里山勢雄奇又不失清幽，是長安城的達官貴人安置別業或郊游踏青的熱門場所，自然也是隱居修煉的最佳選擇。

這一日，天色未明，終南山某處山頂上，已有數百名少年列陣以待。

少年們足踏黑靴，身著黃衫，頭扎紅巾，背負雙劍，目視東方。其中兩名少年隱蔽地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哲學上的終極三難題：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去干什么？

不過顯然，顏石和黃軒已經沒有時間來分析這次進的是哪個劇本了。遠處的天空中，云海被紅色的光芒撕開一道縫隙，朦朧的太陽迫不及待地想從縫隙中擠出來，而黃衫少年們則紛紛拔出雙劍，振臂揮舞，仰天長嘯！

在少年們此起彼伏的長嘯聲中，滿山溢彩，天下皆白。

“很好！很有精神！”一位身穿相同黃衫的老人背負雙手，邁著節奏獨特的步伐，來到少年們面前。他頭上的紅帶已經褪色，黑色的靴子也有些破舊，但他雙目如電，視線從人群中一掃而過：“我們的口號是什么？”

“三年學劍終南，一朝名滿長安！”少年們齊聲回答。

“不錯！經過三年的訓練，現在的你們都已經是合格的劍客了，只要去了長安，多少能有一個容身之地。可惜的是，擁有頂級天賦的劍客，卻只有兩個……”老人的目光再次從人群中掃過，最終落在顏石和黃軒身上，“你們，出列！”

一直在發呆的顏石和黃軒，在其他少年好奇且不服氣的目光中，茫然地來到隊伍前。

“剛才所有人都在練氣，只有你們在發呆，為什么？”老人目光炯炯，問道。

“因為我們不會……”

“對，就是這種天賦！初學劍者，恃氣而驕；習劍三年，盛氣疾視；只有絕頂的劍客，才能神華內斂！”老人的眼中溢出無限的驚喜，“我決定了，這一次我們昴日劍派，就派你倆下山，去長安城大明宮之巔，爭奪那‘天下第一劍客的名號！”

還沒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顏石和黃軒就在老人殷切期盼的眼神和少年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離開終南山的昴日劍派，踏上前往長安城的官道。

這時的官道上已是車水馬龍。歸京的官員，出游的貴人，只要見到表情無辜、一臉呆滯的顏石和黃軒，無不歡喜贊嘆。

就在這樣的一路圍觀中，長安城南的明德門已遙遙在望。

哪怕在虛擬劇本中多次來到長安，黃軒和顏石也知道，這次的長安城，肯定和之前又不一樣了……

（二）

“兩位少俠，你們接受投資嗎？”剛進長安城南門，黃軒和顏石就被一群商人團團圍住，眼尖的黃軒甚至在人群中發現了幾個深目藍眼的胡商。

“投資？什么投資？”顏石保持著高手風范，隨口問道。

“兩位少俠來長安，一定是為了角逐‘天下第一劍客吧！只要少俠以我們商會的名義出戰，兩位在長安的一切食宿和訓練費用，都由我們負責！”擠在最前面的商人率先喊價。

“還是以我們商會名義出戰吧，我們保證，每天食宿標準不低于五百錢，還會請長安最著名的劍術教頭幫兩位少俠訓練！”另一位商人急忙加價。

“多謝各位好意，但我們是終南山昴日劍派的弟子，只能以本門的名義出戰。”黃軒婉言謝絕。

絕大多數商人都露出了遺憾的神色，一個胡商卻興奮地揮舞著手，用流利的官話說道：“那也不要緊！只要你們比試時，在衣服上繡上我們駱駝商會的標志就行！”

“對對對，我們商會也一樣！”其他人恍然大悟，立刻露出“還有這種操作”的表情，再次涌上來。

黃軒和顏石對望一眼，剛交換了“這個可以有”的想法，正北方向卻突然響起了譏諷聲：“兩個鄉下來的土包子，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小商賈，也妄想染指‘天下第一劍客的頭銜？這可是我們英王府預定的！”

“這么標準的反派臺詞！”黃軒和顏石好奇地望去，原先圍著他們的那群小商人早已散開，一列冠蓋輝赫的車馬正沿著大街自北向南而來，領頭雙騎上的兩名劍客戴紅巾、持雙劍，著青靴黑衫，體格雄闊。緊隨其后的車駕更是無比奢華，將寬闊的朱雀大街都擠占了一大半，一個在路邊飲酒的青衫文士被車蓋擠到了一邊，一臉憤懣。

“還以為是誰在天街上胡說八道呢，這不是英王府的劍客嗎？上次你們被罵得還不夠慘嗎？”南門入口處，又一列車馬從城外進來，同樣是一列長長的豪華車駕，領頭的劍客除了標準的紅巾雙劍外，卻是黑靴白袍。他雖然面無表情，言語上卻火力全開。

“沛王府的劍客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會耍嘴皮子。”兩列車駕就這樣在朱雀大街較上了勁。

顏石和黃軒早被車隊擠到了路邊，看著兩隊“反派”在自己面前飆戲，全無主角的存在感。

“果然是‘生兒不用識文字，斗雞走馬勝讀書。”青衫文士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黃軒和顏石身邊，隨口評論道。

“也不盡然，‘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黃軒心中一動，接了一句。

“有意思！”青衫文士笑了，“這里的戲沒什么好看的。如果你們兩位真的有心習技，我有一位故人，隱居在長安城東門外，現在該有九十多歲了。當年，只有他的門下，才有資格稱‘天下第一劍客。”

（三）

長安城東門外，鎮國寺塔前，百余棵松柏組成的樹林間，一間簡陋的小屋似乎已存在多年。塔前未滅的香燭和屋前干凈的地面在告訴訪客，主人生活得清苦但悠閑。

黃軒和顏石踩著林間的落葉小步前行，又在石階前蹭掉了腳底的泥土，這才舉手叩門。門“吱呀”一聲，從里面開了。

“有訪客？那還真是稀罕。”老人的聲音平緩，身形已有些佝僂，但步伐穩健。黃軒和顏石急忙側立一旁，只覺得老人的目光在一寸一寸地打量自己，從頭頂鮮亮的紅巾開始，到身上明亮的黃衫，再到腳底油亮的黑靴……許久，老人突然笑了起來，笑聲中半是苦澀，半是懷念。

“兩位的打扮，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過了很久，老人才收住了笑聲，“如果不嫌我老人家絮叨，兩位不妨聽上一聽。”

“愿聞其詳！”黃軒急忙點頭。

香燭繚繞間，老人開始緩緩講述自己的故事。在黃軒和顏石的視野中，已經展開了一幕開元盛景的精彩過場動畫！

長安城宣陽里，六歲的孩子正努力擺弄自己的木制斗雞。那是他央求了很久，父親才請工匠為他制作的。木斗雞的工藝很一般，但孩子卻愛不釋手，對木斗雞的每一處紋理構造都銘記于心。只有這樣，他的木斗雞伙伴才能順利戰勝一個個虛擬對手。

那是改變孩子命運的一天。那一天，他和往常一樣，在門前擺弄自己的斗雞，和虛擬的對手作戰。可是木斗雞的虛擬對手很強，孩子施展出自己的全部實力，和空氣斗智斗勇。也正是那一天，一列全天下最豪華的車駕路過，黃衫中年人看著孩子放聲大笑，讓侍衛把他帶回了大明宮。

從那一天起，孩子和數千只真正的斗雞成為新的伙伴。他和它們朝夕相處，并肩戰斗。他負責技法、戰術、指揮、訓練，他的小伙伴們負責表演、比賽。他們一起打遍長安，出入華蓋，名滿天下，伴駕泰山。這種生活，持續到那一天的到來。

那一天，邊關的戰鼓響到了長安。他找不到黃衫的中年人，也丟掉了自己所有的小伙伴。他只身獨影，躲入終南。

轉瞬間，數十年過去。叛亂已平，長安仍是長安，就連斗雞比賽，也依然被長安城喜歡。只是，長安少了一名神雞童子，民間卻并未多出一位安閑老人。那些年，民間失去的人，已太多太多。

老人明白，斗雞，終究只是百戲之一。他可以成為繁華盛景中的一抹亮彩，卻不可能挽救危難，更無法使國泰民安。

（四）

歷史長卷般的過場動畫播放完畢，顏石和黃軒也終于回過神來。

“這節歷史課的確很精彩……”顏石撓撓頭，“可是，我要學的絕世劍法呢？我還要去大明宮之巔，爭那‘天下第一劍客呢！”

黃軒的腦海中，仍盤旋著剛才的畫面。他揉了揉眼，看著紅巾、黃衣、黑靴的顏石，恍惚間把他看成了一只“樹毛振翼、抑怒待勝”的斗雞！

“要不，試試？”黃軒在腦海中勾勒出斗雞戰斗時的畫面，想象顏石使用斗雞招式戰斗的場景，忍不住笑了。

“別傻笑了，趕緊想想辦法，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顏石已經急得轉圈圈了。

“你的高手風范呢？”黃軒白了顏石一眼，“急啥，不就是想學絕世劍法嗎？我教你！”

“你教我？”顏石懷疑地看向黃軒，“等等，難道你剛才看到的過場動畫和我的不一樣？老人是不是把畢生絕學偷偷傳授給你了？”

“你要這么想，我也沒有辦法，就問你學不學？”黃軒聳聳肩。

“學學學，當然學！”顏石忙不迭地答應，“但是這樣的話，你和我誰才是天下第一劍客？”

“博聞強志，你不如我；學以致用，我不如你。放心吧，我不參賽，只要你打贏了所有的對手，天下第一劍客就是你！”黃軒一本正經地回答。

“那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開始啊！”顏石拔出雙劍，躍躍欲試。

“你急什么，要練絕世劍法的第一要務就是，不要激動！要神華內斂，呆若木雞！”黃軒收斂心神，開始“轉述”老人的斗雞訓練法。

“等等，你教我的這些招式我好像在哪見過？算了，不重要，我就知道，我一定是個劍術天才！”顏石只覺得這些招式一學就會，毫無滯澀，不禁滿臉得意，眉角飛揚。

就這樣，長安城外的寺塔之下，松林之間，一個少年指揮若定，一個少年奮劍起舞，直至天明。

天下第一劍客的正賽日終于到了，這一天的長安全城沸騰。天街盡處，大明宮前，人山人海。

黃軒早已被洶涌的人群擠出了內圈。看著黑壓壓的人群，他索性爬上高高的城樓，居高臨下看著現場的比賽。

“半決賽了！沛王府劍客敗了！英王府劍客勝出！他決賽的對手，是昴日劍派的顏石！”

在一片“顏石是誰，為什么從來沒聽說過”的詫異聲中，決賽開始。

在黃軒的視角里，黃衫的顏石和黑衫的英王府劍客，都成了兩個小小的點。他只覺得影影綽綽間，有兩只斗雞先是在大明宮前的廣場閃轉騰挪，又雙雙飛上大明宮的屋脊爭斗許久，最終黑色的斗雞摔落塵埃，黃色的斗雞傲然屹立。

黃軒急忙把眼前的場景拍攝下來。這是天下第一劍客顏石的輝煌（黑歷史）時刻，也是一幅絕美的畫面。

長安城內，大明宮頂，金雞獨唱。背后，是大唐王朝的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