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一闋《滿江紅》，千秋浩然氣

清芬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滿江紅·怒發沖冠》是抗金英雄岳飛的愛國名篇。寫這首詞時，岳飛34歲，在抗金北伐的戰爭中節節取勝，大有收復中原之勢。然而，毫無復國意志的宋高宗趙構，卻在此時釜底抽薪，不發糧餉，不增援兵，使岳飛孤軍無援，第二次北伐功敗垂成。

岳飛悲憤難抑，寫下慷慨悲壯的《滿江紅》傾吐積郁。五年后，一代英雄冤死獄中，留給后人的，只有未竟的功業和充塞天地的浩然正氣。

宋徽宗崇寧二年二月十五日（1103年3月24日），岳飛出生于河南湯陰一個普通農家。據說他誕生時，有一只大鳥飛臨岳家屋頂，岳飛父母覺得這是個吉兆，于是給兒子起名為“飛”，后取字“鵬舉”。而岳飛后來果然一鳴驚人，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

湯陰古時屬于燕趙文化圈，盛產慷慨悲歌之士。岳飛從小不愛說話，但一開口必直奔主題，直擊要害，這種單純、正直，乃至堅定、要強的性格，便有燕趙遺風。因為出身于農家，沒條件讀書習文，岳飛年少時只上過幾年“冬學”，接受過最簡單的啟蒙教育。然而他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很快就將《百家姓》《千字文》等記得爛熟，還喜歡讀《左氏春秋》和“孫吳兵法”。從軍后，岳飛也沒有停止文化知識的學習，跟著手下文士掌握了基本的儒家經典及作文、寫詩、填詞的技能，還勤練書法，學會了“蘇（軾）體”。

盡管吃著粗茶淡飯長大，但岳飛卻有出眾的身體素質，20歲即能挽弓三百斤，用腰部開弩八石，遠超皇帝遴選侍衛的標準。他跟隨當地有名的射手周同學習射箭，很快就能左右開弓，百發百中。他還掌握了精湛的馬術，能在馬上舞槍弄棒。岳飛曾在相州韓府當佃戶，有一天，一伙盜匪圍住韓家的莊園，準備實施搶劫。危急中，是岳飛飛身上墻，一箭射穿匪首咽喉，解了韓家之圍。從此，岳飛成為遠近聞名的少年英雄。

岳飛從小就愛聽關羽、張飛的故事，一心想成為文武雙全的大將。20歲和22歲，他兩度應征入伍，很快當上低級武官。當時，宋朝正在“聯金滅遼”。然而，這是一場失策的戰爭。宋金合力消滅遼國之后，宋金之間再無屏障。而在這場戰爭中，金國摸清了宋朝軍隊軟弱無能的現實，于滅遼當年冬，便發動了南下侵宋的戰爭。靖康元年（1126），金軍攻破宋朝首都汴梁，擄走徽、欽二帝，北宋滅亡，史稱“靖康之變”。之后，宋徽宗第九子趙構登基，建立南宋，定都杭州，這就是宋高宗。

金軍占領中原后，岳飛的家鄉湯陰也淪落敵手。帶著父母妻兒逃亡的路上，岳飛目睹金軍燒殺搶掠的種種暴行，心中燃起熊熊怒火，愛國情懷也不斷激長。他深知抵抗才有出路，才能保全家國，實現自己的夢想。于是，他請母親在自己后背刺下“盡（精）忠報國”四個大字，揮淚告別家人，投入了抗金復國的戰場。

岳飛先后追隨劉浩、張所、宗澤等抗金名將，屢立戰功，因英勇無畏，贏得“敢死”的美名，短短幾年就拉起一支威振四方的隊伍，俗稱“岳家軍”。岳家軍起初只有幾百人，后來增加到一萬多，再后來擴充到十萬。當時，岳飛和韓世忠、劉光世、張俊并稱“中興四將”，是南宋的抗金主力。其中，岳飛的軍隊是這幾支隊伍中實力最強、最具進攻性的部隊，讓金軍聞風喪膽，甚至一度流傳出“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說法。

岳飛是怎樣將岳家軍鍛造成“鋼鐵部隊”的呢？

首先，身為主帥，岳飛身先士卒，與戰士們同甘共苦。平日里，岳飛與戰士們一同吃飯，一同露宿，不搞任何特殊；戰士們生病、受傷時，岳飛親自慰問，親手調藥，愛兵如子；作戰時，岳飛不像其他將帥一樣安坐后方，而是舉著大旗沖在最前面，冒著流矢去和敵人廝殺。岳飛的幕僚常勸他愛惜自己，但他不改舊習，依然故我。

而等到取得勝利論功行賞時，岳飛卻總是把功勞讓給部下，只字不提自己的戰功，更不為親人謀私利。岳飛長子岳云每戰都沖在最前面，戰功赫赫，然而當朝廷為他升職時，岳飛卻毫不猶豫地謝絕了，不讓兒子貪圖功勞。主帥如此，戰士們怎能不深受鼓舞奮力殺敵？

岳飛愛護百姓，軍紀嚴明，讓岳家軍成為“人民的軍隊”。在抗金隊伍中，有些部隊意志渙散，軍紀廢弛，缺衣少食時會去騷擾百姓，造成惡劣影響。對此，岳飛嚴令軍隊秋毫無犯，違者將嚴懲不貸。因為“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打虜”，岳家軍受到百姓熱烈擁護。

岳飛還以身作則，艱苦樸素，贏得了上下的尊敬。岳飛一生不貪財，不好色，吃穿用度皆很儉樸。有一次，岳夫人穿了件絲綢衣服，岳飛看到后，認為國難當頭，將帥及其家人更應該帶頭儉省，對她進行了批評。從此，岳夫人再沒有穿過絲綢衣服。

因為岳飛作出了無私無畏的表率，岳家軍氣貫長虹，在抗擊金人的戰斗中多次以少勝多，取得了輝煌戰果。從紹興三年（1133年）到紹興十年（1140），岳家軍先后進行了四次北伐，收復了中原大部分失地。其中第四次北伐一口氣打到離汴梁只有四十五里的朱仙鎮，距光復東京只有一步之遙。然而，這四十五里的距離，卻成為岳飛永難跨越的鴻溝。

在岳飛心中，驅除金人、收復河山，之后功成身退，便是自己唯一的夢想。然而，在偏安江南的宋高宗看來，謹守祖宗家法，嚴防武將坐大，卻更加性命攸關。更何況高宗在戰爭逃亡的過程中，早就被金人嚇破了膽，只要金人以“和議”誘之，他便愿意不惜一切代價投降。

因為堅決反對“和議”，岳飛與高宗發生了多次激烈沖突，令高宗對他心生不滿。第四次北伐，岳家軍孤軍深入，艱苦卓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戰果，“直搗黃龍”近在眼前。然而在金人的施壓下，高宗卻連下十二道金牌，強令岳飛班師，放棄了已經到手的勝利果實。

后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為了解除武將權力，掃除“和議”障礙，在宋高宗的授意下，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岳飛殺害，還將他的愛子岳云和愛將張憲一同處死，將他的家人、部屬流放邊荒。岳飛死前，供狀上只有八個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岳飛一生，將正直、勇敢、仁義、忠誠、愛國做到了極致。如果說有些死重于泰山，有些生輕于鴻毛。毫無疑問，岳飛是前者。毫無疑問，人民記住的，也是前者。

（本刊原創稿，佟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