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醫生
高考后,我進入汕頭大學的臨床醫學系。第二年開始,我患了抑郁癥,幾乎讀不下去書,每天麻木地上課、見習、實驗,連自己都討厭這個混吃等死的自己。
一天,我到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血液科見習。陳麗嫻老師帶著我們去查房,我們需要給病人摸肝脾腫大的程度。病人是一個老瘦的男人,白血病,顯然已經非常習慣被醫學生圍觀,他主動躺好,撩起薄薄的病號服,肚子鼓鼓的,皮膚發黃。同學們一個接一個上前觸診他的腹部,生硬的手掌和手指笨拙地在他薄薄的肚皮拱動游走。病人蒼白的臉上有一絲痛苦,眉毛輕輕皺起來。老師問:“你堅持得住嗎?”他點點頭。我的心忽然疼了。這個人也許很快就要死了,他并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我呢?我的明天又是什么?
輪到我了,我搓搓自己的手,把凍僵的手指搓暖,然后對病人說:“我要開始檢查你的肚子了,看看肝和脾腫大的情況,可能會有一些不舒服,太不舒服了你可以告訴我。”病人睜開眼睛,看著我,使勁點了點頭。我一邊輕扣和觸摸肝脾的邊界,一邊問病人有沒有不舒服、胃口如何、大便怎樣等,病人一一回答。檢查完,我又把他的衣服整理好。大家離開病房后,病人家屬跑出來追上我,塞給我一個大大的潮州柑,我一時不知所措。
見習課下課前,陳老師給我們講解和布置作業。“我今天要表揚一位醫生,她不但認真,還為病人著想,有很強的溝通能力,具備了成為一名好醫生的基礎。”說完,陳老師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的名字貼紙,“吳醫生您做得很好,希望你繼續努力,救治更多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稱為“ 醫生” , 以前都是“ 醫學生”。忘不了老師溫柔鼓勵的眼神和誠懇熱情的表情,好像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心里的使命感倏然升起,潛藏于內心深處的良善之火熊熊燃燒起來。是的,有更大的使命在前面等我,以往的那些不堪、那些所謂的痛苦,都是時候忘記了。如果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學識和醫學技術,去幫助病人,我就一定能夠得到救贖,盡管我不知道自己因為什么而沉淪。
我忽然就覺醒了。從那以后,我的成績提高很快,畢業時,我以全醫學院畢業生代表的身份上臺發言。從那一天開始,我再也沒有懷疑過自己作為醫生這個職業是否正確。今年已經是我大學畢業25周年了,經歷了四分之一個世紀的救死扶傷,我謹記“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醫學生誓言,從未敢有一絲懈怠。陳老師的一句話,改變了我的人生態度,點撥了迷霧中的我。時至今日,我依然非常重視自己對病人說的每一句話,因為我知道,一句話就可以讓病人重燃生命的希望。沒有什么比關心、療愈他人,更能令自己得到真正的愛。
棟梁//摘自三明治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