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應鏈金融業務內部審計工作優化研究

阮強 （成都卉森投資控股有限公司 四川成都 610000）

2022 年5 月底，國內鋁現貨市場突發重復質押融資暴雷事件，涉事企業將庫存鋁錠一貨多押，從而導致貨主無法提貨，為涉事企業辦理相關供應鏈金融業務的機構也深陷其中，涉案金額高達幾十億元，并波及到其他金屬產品及其相關金融機構。針對以上問題，本文認為內部審計應及時對相應風險進行控制，降低企業和金融機構風險。筆者現就對提升供應鏈金融業務內部審計工作水平，結合工作經驗、實際案例等進行解析。

一、供應鏈與供應鏈金融業務

（一）供應鏈基本情況

供應鏈是指產品生產和流通過程中所涉及的原材料供應商、生產制造商、分銷商、零售商以及最終消費者等成員通過與上游、下游成員的連接 (linkage) 組成的網絡結構。也即是由材料獲取、材料加工、并將成品送到用戶手中這一過程所涉及的企業和企業部門組成的一個網絡。

供應鏈一般包括物流、商流、信息流、資金流四個流程。四個流程有各自不同的功能以及不同的流通方向。

傳統供應鏈模式如圖1 所示。

圖1 傳統供應鏈模式

資金流，即是貨幣的流通。為了保障企業的正常運作，必須確保企業資金的及時回收，否則企業就無法建立完善的經營體系。該流程的方向是由消費者經由零售商、批發與物流流向商貿企業、制造企業、原材料企業。

（二）供應鏈金融業務基本情況

供應鏈金融業務是指企業與商業銀行、融資租賃、商業保理等金融機構辦理的金融產品服務，也有供應鏈核心企業與上下游企業債權債務往來款項管理，核心企業將債權債務通過資產管理轉變成為衍生金融產品進行交易投資等，這里討論研究的范圍是商業銀行為供應鏈企業辦理的金融產品業務。

商業銀行參與到核心企業和上下游企業的資金流中，提供靈活運用的金融產品和服務。商業銀行要求引入物流監管公司、資金流導引工具等進行風險控制和跟蹤監管，從而為交易鏈條上不同節點企業在預付、存貨或應收等環節資金需求提供授信支持。核心企業可以為制造企業、銷售企業，也可以為物流企業，主要是看其在該供應鏈上的資信實力，對商流的控制權和話語權強弱等。

供應鏈金融業務的基本模式如下頁圖2 所示。

圖2 供應鏈金融業務基本模式

根據借款人在不同貿易環節中融資需求風險的差異，商業銀行將業務主要分為三類：預付類、存貨類和應收類。以核心企業為基準創建“1+N”或“M+1+N”的金融服務模式，按貿易鏈上下游交易對手與商業銀行的授信業務關系和商業銀行是否承擔交易對手信用風險，商業銀行對申請融資的客戶核定授信額度，對應收類融資業務買方核定買方額度，對預付類融資業務賣方核定賣方額度。商業銀行提供的產品主要為流動資金貸款、銀行承兌匯票、保理、信用證等，期限基本為6 個月內，個別特殊情況期限可達一年。

二、典型內審案例分析

我國西南某省是全國最大的白酒產銷地和原酒生產地，該行業客戶在區域的主營收入、利稅和盈利能力等方面都很突出，是各家商業銀行的優質目標客戶。自20×1 年起，某銀行將白酒原酒列為重點發展的當地特色供應鏈金融業務，順利介入了該類客戶市場，不到兩年時間，貸款規模已高達二十多億元，供應鏈金融產品是以原酒精動態抵押為主的存貨類業務。然而，客戶在授信存續期內卻出現集中性違約，其中部分在新增授信不到半年的時間里發生重大風險事項，并且受白酒及原酒價格大幅下跌的不利影響，該資產整體壓力巨大。

審計對該部分信貸業務進行全面深入的檢查，發現該業務經辦分行存在缺乏行業研究和預警、弱化融資主體風險把控、缺乏行業供應鏈金融授信政策的適宜性和方案設計的合理性等問題。具體分析如下：

（一）對白酒整體行業風險研判滯后，客戶準入門檻設計過低，方案設計與市場行情脫節

國家嚴控“三公消費”等規定出臺，白酒受到了較大沖擊，當地多家酒類生產企業的業績表現在該分行介入時已經出現大幅下滑，個別出現了虧損；同時白酒企業有著存貨高企、存貨周轉率較低的特征。該銀行當年的風險政策中，對白酒行業的信貸投放建議以終端銷售為主。該分行認為白酒累計產量增速呈現逐月回升態勢，預估將進入行業底部修復期，并以原酒每儲存一年，價格會上升20%—30%左右，進而主觀推測中小酒廠有大量囤積原酒的需求，囿于其資金周轉效率低，定會存在較大的融資需求，最終該分行做出以原酒抵/質押融資方案及授信政策。

該分行介入到了白酒制造的中小企業客戶群，將貸款資金幾乎全用于了擴大生產囤積原酒，以A 酒廠為例：該分行首次新做6 000 萬元授信業務，在短短半年時間內、簡單地以擴大生產銷售為由將授信額度增加到一億元。事實上，因為終端消費下降引致銷售下降、成品酒庫存高企、資金回籠期拉長傳遞到原酒生產企業導致其產量下降、存貨過多而被進一步長時間、大量占用資金，進而危害到該銀行信貸資產的安全。A 酒廠近三年的財務報表中存貨類資產占其流動資產比已從69.81%上升到82.51%、94.02%。

授信方案對抵押原酒普遍設定一年的贖貨期，該期限與貸款期限完全重疊，喪失了初始設計通過贖貨動態監控借款人物流和資金流的意義，變成靜態抵押，脫離了供應鏈金融業務的本質。同時，該銀行對當地原酒生產企業制定的準入標準為年自產量5 000 噸以上、儲酒量6 000 噸以上、年銷售收入3 000 萬元以上，當地酒企基本都可達到該條件，授信準入門檻過低。

（二）原酒價值評估存在虛高

鑒于抵押品原酒價值評估的專業性，該分行在授信前引入了當地酒類行業協會出具鑒評報告，由業內專業人士進行價值評估。但是，在市場持續低迷、白酒價格下跌的背景下，該行業協會還向分行出具了同比市場行情價格相差巨大的原酒評估價值。但該分行評審授信時未對評估異常狀況提出合理質疑，仍予直接采信，造成部分抵押價值虛高。后續風險化解過程中，這些抵押原酒遲遲無法順利實現等價變現也映證了該狀況。

三、供應鏈金融業務主要風險

供應鏈金融業務風險是指由于各種事先無法預測的不確定因素帶來的影響，使供應鏈金融業務的實際收益與預期收益發生偏差，或者資產不能收回從而遭受損失的可能性。主要包括以下幾類。

（一）信用風險

客戶的資信情況、業務能力、業務量及商品來源的合法性，對商業銀行來說都是潛在的風險。如：客戶資信情況較差，提供的押品白酒評估樣品為優品，但存貨品質一般；個別客戶涉及民間借貸，銀行資金極有可能被挪用于償還民間借貸；生產商與物流公司或銷售商編造物流數據、銷售數據，降低了供應鏈中信息流、商流、物流數據的可信度等。

（二）市場風險

由于市場價格的波動、行業周期變動和金融利率、匯率等的變化，會造成行業、產品在某段時間的供需、價格等隨之發生變化，進而造成企業虧損、產品滯銷積壓、金融資產損失等。如：2019 年豬肉價格短時間內大幅波動，直接導致國內雛鷹農牧、牧原股份、新希望大型頭部公司的財務狀況出現劇烈波動，資金鏈緊張的雛鷹股份陷于財務危機中，很多小型養殖生產企業更是關門倒閉，進而傳遞影響到下游產業鏈肉制品行業和冷鏈運輸倉儲行業，也對上游飼料生產、種豬繁育行業造成了較大負面影響，不少金融機構也深陷其中，金融不良資產大大增加。

（三）法律風險

供應鏈金融業務辦理中，參與的各方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法律風險，由于交易復雜性，相關法律法規的不完善性，也給商業銀行帶來了直接和間接的法律風險。涉及到的法律法規主要包括：《物權法》《擔保法》《合同法》《動產抵押登記辦法》《應收賬款質押登記辦法》和相應的司法解釋等，其中還存在規定缺失或者不完善、不明確之處，如：未來財產和價值量浮動的財產難以做擔保物；優先規則存在不明確；質權如何對抗第三人權利；浮動抵押權設定主體過于寬泛；出質人、質權人、監管人之間的法律關系需要更加明確。現有的供應鏈金融業務模式中，商業銀行多委托監管人負責質押物的保管責任，但費用實際由企業承擔，也就造成了質押物經常仍由企業實質掌控的情況等。

（四）操作風險

操作風險是指由于不完善或有問題的內部操作過程、人員、系統或外部事件而導致的直接或間接損失的風險。操作風險可以分為由人員、系統、流程和外部事件所引發的四類風險，并由此分為七種表現形式：內部欺詐，外部欺詐，聘用員工做法和工作場所安全性，客戶、產品及業務做法，實物資產損壞，業務中斷和系統失靈，交割及流程管理。供應鏈金融業務還具有自身特殊性，即業務鏈條較長，鏈條上管控點較多，只要一個操作管控點失控，極有可能造成重大風險損失。

面對上述風險，開展供應鏈金融業務的商業銀行基本都在全面風險管理框架體系下，建立了針對性的具體風控措施，但由于措施的執行、對風險反應及時性、措施滯后于業務發展等，存在著很多薄弱面，乃至還有個別風控的遺漏點。

四、提升內部審計工作水平的措施框架

當前業內提出了“四流合一”的供應鏈風控新模式，當物流、商流、信息流、資金流合一時，風險就降到了最低。這需要商業銀行深度植入到供應鏈中，還需要加大信息系統建設投入、優化成本管理方式等，這對很多企業來說難度較大。“四流合一”的供應鏈風險控制模式如圖3 所示。

圖3 四流合一的供應鏈風險控制模式圖

“四流合一”的供應鏈風控新模式給內部審計工作提出了嚴峻的挑戰。內部審計需切實起到“第三道風險”的防控作用，不能在靜態環境下去認知供應鏈和供應鏈金融業務，要及時、動態、深入地跟進掌握市場和業務的主要發展情況。在遵照相應準則、供應鏈金融業務相應的風險管控規定上，本文總結在供應鏈金融業務方面的內部審計工作經驗，搭建“一跟三抓”的措施框架，以有效提升內部審計工作水平。

（一）內審工作要緊跟生產經營走

內部審計工作要緊跟公司業務發展，清楚知悉公司業務項目發展情況、新業務產品落地情況等。在金融機構內，內部會計報表、供應鏈業務系統數據都是內部審計能直接獲取的數據來源，應安排內審人員或審計系統進行定期數據檢視分析，及時發現業務變化等情況。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內審負責人應參與到高層級的、區域型的業務經營會議，更加清楚地知悉供應鏈業務發展情況，同時也能在更高的層面上第一時間提出內審的合規合理化建議，積極有效地降低風險。

實務工作中，建議可以在高層級的、區域型的經營會議中關注公司業務總體、供應鏈金融業務發展情況，KPI指標完成情況，特別是快速增長的業務產品或是重點、有突出貢獻的業務團隊、有風險跡象的產品等是關注的重點。如前述案例，如果在供應鏈金融業務介入白酒行業初前期，銀行內部審計就能覆蓋、及時關注到行業風險、供應鏈金融方案存在的問題，就能很大程度上避免出現批量不良資產的結果。

（二）抓住供應鏈金融業務產品邏輯

國內商業銀行開展供應鏈金融業務，在業務類型、產品維度屬性、增信措施和風險管控等主要方面基本趨同，也各有側重點和優勢。內部審計團隊，需對供應鏈金融業務產品邏輯結構熟練掌控于心。通過業務產品邏輯結構，對各業務類型、產品結構、管控措施能更加清楚精準地定位出內源風險點、管控薄弱點，實現內審工作精準出擊。同時，也可以將發現的問題帶入業務產品邏輯圖中，從類型、產品、額度、操作四維中進行剖析，從而更加全面揭示出存在的風險點，切實提出具有實際管理工作效果的建議。

前述白酒案例，采用的是有動產質押擔保的“存貨類”類型，以“貸款”產品形式發放，而未采用管控相對較嚴的銀行承兌匯票、保理等產品，忽略了產品對風險能有效管控的重要作用。在贖貨周期、物權管理、回款控制等操作上也均有缺失或不足。額度管控上沒有注意到授信額度過大、過快等問題。內部審計部門能夠以供應鏈金融業務類型、產品、額度、操作的四維邏輯為基礎，實現從靜態孤立問題點發現到整體問題揭示的升級，實現內部審計工作質量提升，也能提出更高層次更具有管理意義的綜合性的改進措施方案，更好地實現審計增值。詳見圖4。

圖4 供應鏈金融業務產品邏輯圖

（三）抓供應鏈核心風險

供應鏈金融業務有四大風險，內部審計工作還要考慮到供應鏈自身的核心風險，根據KYC 規則，如果不掌握供應鏈核心風險，內部審計工作就會存在重大欠缺和審計風險。內部審計需要抓住的供應鏈核心風險可以簡要概括為“2+4”內容，即：客戶行業屬性、產品特征兩方面，資金流、商流、物流、信息流四流。詳見圖5。

圖5 供應鏈“2+4”核心風險圖

對客戶所屬行業、生產經銷產品所屬生命周期、平均利潤、生產銷售模式、市場環境等要點的分析了解非常重要，只有在扎實的基礎上，對供應鏈四流核心風險進行分析，才能更有針對性、實用性。從商業銀行內部審計角度分析，資金流風險占據著重要地位，直接影響著企業正常生產經營、金融資產安全性；商流風險，是研判供應鏈的商業模式、市場交易行為習慣，影響著金融產品業務管控措施、產品結構；物流風險，是決定著實物的運輸倉儲，是早期供應鏈管理中的核心內容，是供應鏈中實物價值體現和直接的資產保全措施；信息流風險，側重于數據真實性完整性、系統可靠性。創新型供應鏈業務主要依靠信息數據開展業務，在當前大數據、數字貨幣、區塊鏈經濟發展下，尤其要關注信息流風險。

案例銀行在沒有審慎研判處于行業調整期的酒企生產經營和盈利模式，就過快地向相關企業投放較多信貸，介入后又未持續跟蹤行業變化狀況，造成授信門檻過低，授信方案與行業實際情況不相吻合。政策面和操作面的雙重失誤對銀行信貸資產安全構成嚴重壓力。具體授信方案與酒企實際生產經營情況匹配度也不高，合理性不足。例如：白酒生產中，濃香型白酒從糧食加工到制曲發酵、勾調、灌裝、出廠，一般需要3—6 個月時間；醬香型白酒基本以4 年為一個周期，其中1 年用于發酵生產灌裝，3 年用于窖藏；而行業生產供應過剩、需求下降則使其生產經營周期更加趨長。銀行授信評審時以酒企全部存貨和應收賬款進行測算，結果與實際情況偏離較大，導致該銀行授信介入后難以安全退出。如能清晰認識到供應鏈“2+4”核心風險，就能較大程度上規避風險。

（四）抓好內審工作質量專項建設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好對供應鏈金融業務的內部審計工作，還要緊抓以下三點：一是專項精兵人才隊伍建設。重實務實戰，熟悉供應鏈、供應鏈金融業務以及相應的特點、產品邏輯、風險狀況，做到全面檢視供應鏈金融業務，充分把握邏輯核心、規避重要風險。二是做足供應鏈金融業務SOP 專項建設，審計人員要不斷總結SOP 檢查清單，充分發揮其工作規范指導和質量保證的作用。三是做好審計系統對接供應鏈業務系統工作，依靠審計系統及時采集、分析、處理供應鏈業務的數據，處理龐大復雜的業務數據。如果審計系統能植入專業供應鏈金融業務審計人員處理模型，可以實現系統及時發現存在的風險和問題。如在前述白酒案例中，后臺審計系統能在報表數據庫中及時關注到信貸資源投向具體業務、營收指標變量，還有貸款主體新增存量比、貸款主體開辦和納稅時間、貸款主體的同業授信情況，擔保方開辦和納稅時間、授信情況，貸款主體和擔保方的實際控制人授信情況等方面，從而對突出風險重點、及時予以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