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基于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論”,探討了“生活形式”“意義及使用”和“遵守規則”等哲學思想中所隱含的翻譯啟示,并結合辜鴻銘在英譯《論語》中的翻譯方法和翻譯原則進行了例證分析。以此啟示當今譯者在翻譯實踐中要積極從語言哲學中尋取合適的翻譯方法,實現自身的翻譯目的。
【關鍵詞】維特根斯坦;語言游戲論;翻譯原則;辜鴻銘;《論語》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3-0109-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3.035
20世紀初,西方哲學發生了第三次轉向,即從認識論哲學轉向語言哲學,從對純粹主體的研究轉向對主體與客體連接環節即語言的探討。語言轉向基于一種新的哲學觀點,即哲學不應該僅僅是一種以普適理性和傳統邏輯為基礎的思維活動,而應該將語言作為一個必要的關注點。例如,邏輯實證主義者以研究語言和邏輯為核心,認為只有透過清晰、簡練的用語和嚴格、準確的邏輯推理,人們才能夠得到真理。這種觀點對于傳統哲學中的抽象概念和推理法則產生了巨大的批判和質疑。另一方面,通過對兒童和語言障礙者等特殊群體的研究發現我們的理解和思維過程通常基于某些語言符號和概念的使用。這使人們逐漸認識到語言在人類產生想象、理解、思考和交往等方面的重要性。語言轉向之后,翻譯的重要性便顯現出來了。正如劉宓慶教授所說,“翻譯是語際的意涵轉換”[1]考察翻譯工作即是考察語言之間的轉換。20世紀語言哲學家諸如維特根斯坦、德里達、奎因等都就通過翻譯來研究語言和世界的本質。那么,同樣,翻譯的方法和原則也可以從語言哲學尋找理據。[2]本文援引辜鴻銘《論語》的英譯本,根據維特根斯坦“語言游戲論”的翻譯啟示,探討如何使中國傳統文化譯出國門。
一、語言游戲論
“語言游戲”是20世紀著名的語言哲學家維特根斯坦后期哲學思想的核心,也是他對前期邏輯語言思想一種修正和打破。前期維特根斯坦以邏輯分析來構建一種“理想語言”哲學研究,但他意識到語詞的使用不應該停留在形而上學,而應回到日常生活中去,所以后期維特根斯坦將哲學任務界定為對“我們現存語言的使用”[3]。他認為,語言和生活密不可分,由此提出“想象一種語言就是想象一種生活方式”[4]這一觀點。語言和生活之間的聯系是通過人與人之間的交際和互動來實現的,而語言游戲是一種人類交際和行動方式的范疇。維特根斯坦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語言游戲,這些游戲都有自己特定的規則和背景。一個語詞的意義和使用在不同的語言游戲中也是不同的,比如“游戲”在不同場合下的意義是不同的,包括棋類游戲、體育運動、電子游戲等等。由此,他進一步在《哲學研究》一書中提出“意義即使用”這一思想,認為“一個詞的含義是它在語言中的用法”[4]。這表明一個詞語的意義并不是僅僅依賴于它的定義或詞義,而是在特定的語境中體現意義。例如,一個詞語在科學領域中的意義和在日常生活中的意義是不同的,這是因為它們在不同的語境中被使用,所指向的對象也不同。因此,語言不是一個靜態的體系,而是隨著不同、語境和不同使用者的變化而不斷演變。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理論提醒人們,語言不是純粹的符號系統,語言學習和理解必須超越字面意義,與社會、文化、歷史背景相結合,并在實踐中通過不斷的對話和交流來了解和理解對方的語言游戲。在當今全球化背景下,這種觀念對人類社會日益增長的多元文化交流和理解需要極具啟發性意義。
二、語言游戲論所體現的翻譯原則
(一)“生活形式”
語言游戲的多樣性來自“生活形式”的多樣性,維特根斯坦認為“語言游戲一詞的用意在于突出下列這個事實,即語言的述說乃是一種活動,或是一種生活形式的一個部分。”[4]生活形式涵蓋的范圍廣泛,內含了整個人類社會,部落,民族的思想和實踐。且不同的生活形式之間不僅存在許多差別,并且彼此密切相關,相互滲透、依存。由此,維特根斯坦十分注重語言的動態使用過程,在具體的實踐中考察語言的意義,而反對語言是孤立靜止的,而不同的社會群體、文化環境、歷史背景都會對語言的使用和游戲方式產生影響。[5]
因此,語言游戲的多樣性要求譯者必須將源語言與目標語言之間不同的“生活形式”考慮進去,從而保留原文不同民族文化的區域特色,保證譯文的真實性和生動性。這類原則體現在翻譯實踐上,即是對文化負載詞的處理。文化負載詞,是指那些特有于某種文化的詞匯、詞組以及短語,它們最能集中體現該民族的價值觀、思維方式、風土人情、生活方式以及傳統習俗等。例如,漢語文化中經典著作《論語》中不乏有許多文化負載詞。《論語》中的“仁”指的是一種高尚的精神追求,是普遍存在于人類內心的感情。體現了儒家的道德觀念,即人應該具有憐憫之心、包容之意、同情之情。其次,說到“義”這個詞,它在《論語》中主要指人應該遵循的道德準則。如《論語·雍也》中有“義之與言也,恭無不識,惎無不勉”。這句話告訴我們,道德的基本要求是做到恭敬、勉勵、惡劣不做、善良必行。這就是“義”的本質。諸如“仁”“義”這類彰顯中國傳統儒家哲思的文化負載詞有很多,在翻譯時可以靈活運用“歸化”和“異化”的方法?!爱惢奔幢A艋蛲怀鲈牡奈幕庀蠛吞厣覍嵱谠凑Z文本,傳達更加準確和完整的信息和感受,讓讀者更好地理解源語文本中的文化背景以及其獨特性。但過度異化會給讀者帶來閱讀困難或理解誤差,因此可以使用“歸化”,即將原文中的文化元素、習慣、風俗等與不同文化語言中相同或相近的內容對應,使譯讀者更容易理解譯文。[6]
(二)“意義即使用”
維特根斯坦認為“意義取決于使用”[4],這體現了其功能主義意義觀。在他看來,意義不是在事物本身固有的,而是在語言中的使用和規約中產生的。并且語言的使用是基于具體的情境和目的,然后由一系列規則和約定來限制這個過程,從而使得語言能夠實現一定的功能。例如,我們使用語言來描述世界、交流、引導行為等等。他認為,語言使用的效果是語言意義的最終體現,意義本身是在不斷變化的使用過程中產生的。這樣,“語境—用法—意義”就被串聯在一起。[7]
“意義即使用”理論和翻譯目的論是兩個緊密相關的概念。翻譯目的論的主要研究內容是翻譯目的和意圖的探究,認為翻譯并不是一種簡單的語言轉換過程,而是為實現特定目的進行的語言行為。在這種情況下,“意義即使用”理論的功能指向性與翻譯目的論不謀而合。首先,“意義即使用”和翻譯目的論都關注語言的使用和實踐性,強調在上下文中語言的含義和使用方式。其次,兩個概念都強調了語言的使用者的重要性,表示語言的意義不是一種客觀的存在,而是在語言使用者的實踐活動中得以形成和共享的。因此,語言的意義和解釋也往往是不確定的、動態變化的。在翻譯過程中,也需要考慮到語言使用者的意圖和背景,從而更好地實現信息的傳遞和交流。最后,兩個概念都強調了語言的功能性和實用性,試圖將語言與實際生活聯系起來,并從實踐的角度去考慮語言的意義和應用。因此,在翻譯過程中也需要考慮到語言的應用場景和目標讀者的需求,從而更好地實現翻譯的目的和效果。
以《論語》為例,從翻譯目的原則來看,翻譯論語的目的在于讓讀者準確、深入地理解孔子的思想和文化背景,因此在翻譯中應該重視文化間的傳達和學術性質的保留。以展現孔子思想的本質為目標,而不是簡單地翻譯文字表面意思。同時,應該注重原文中蘊含的特有文化語境,避免出現錯譯。再次,從連貫性原則來看,論語的翻譯應該注重詞匯和句子的連貫性,如單句翻譯中,應該保證語序和語態等基本語法元素的一致。最后,從忠實性原則來看,論語的翻譯應當保證語義和形式等方面與原文保持一致。盡可能保留原文的表達方式和用詞方式,不應為了追求流暢而改變原文的含義。同時,也應準確理解原文的語言風格和口語特點,在翻譯過程中可適當調整語言風格,但不能失去原有的風格和特點。
(三)“遵守規則”
當維特根斯坦將語言活動與游戲進行對比,其“規則性”便彰顯出來了。以“下象棋”這一游戲為例,這個游戲有一些明確的規則,比如每位玩家只能走一步,一些棋子只能在特定的方向上移動等等。這些規則是游戲中約定俗成的,我們不需要引用一個外部的標準來理解這些規則,當我們遵守這些規則時,便能夠在這個游戲中參與,并獲得一種共享經驗的感覺。這種共性和共享強化了游戲的固定性和穩定性。同時,其中的規則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可以由不同玩家根據不同情境做出調整。由此,語言游戲也存在這些特性。語言游戲規則不是來自語言的本質,而是源于人類社會中共同理解和使用的方式。這些規則不是絕對的,它們是因游戲而存在的,當游戲結束時,規則也失去了其意義和效力。其次,語言游戲的規則是其內在邏輯性的體現,規則之間是互相關聯的。規則之間的關系建立了語言游戲的內在邏輯性,并因此能夠表達人們在某種情境下對其他人或對象的看法和理解。每個規則都并不是獨立存在的,它們都是在一定情境中,和其他規則一起構成了一個游戲的整體。因而,翻譯作為一種語言游戲,也要“遵守規則”。例如,通常所說的“語法”規則就是翻譯的基礎,是指語言學中關于組織和構建語言的形式和結構的規則系統,包括單詞如何組合成短語、短語如何組合成句子、句子如何組成段落和故事等?!罢Z法”規則是翻譯中需要遵守的,但一些翻譯方法的規則卻是可以根據不同情況改變的。這就啟示譯者在規則之外,還有一片廣闊的“非規則”的領地[8],給“譯者主體性”的發揮提供了空間。中國翻譯協會理事,李瑞景先生曾說:“文學翻譯就是一種再創造。”在進行翻譯時,譯者可以展現出自身對事物的理解以及其表達能力、文化背景等方面的特點,形成別樣的翻譯風格,在“遵守規則”的前提下“再創造”。
三、以語言游戲論體現翻譯策略看辜鴻銘的《論語》英譯
辜鴻銘是20世紀著名的翻譯家和文學評論家,其所處在一個巨大變革的年代。西方外來文化沖入國門,在沖擊中國本土文化同時,也帶來了大批西方的意向讀者。而當時中國文化的活動范圍還停留在本土,換言之,西方讀者對于中國缺乏了解同時對于東方文明存在偏見和誤解。因此,辜鴻銘的翻譯是以目標讀者為導向,即以西方文化類比中國文化,使讀者看得懂,看得明白,減輕語言障礙。[9]以此翻譯目的為依托,辜鴻銘在英譯《論語》時主要采取得翻譯策略是“歸化”,以下將分別從三個角度展現其對于此方法的運用。
(一)注釋的使用
子日:“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p>
Only once in his old age Confucius was heard to say:"How my mental powers have decayed!For a long time now I have not dreamt, as I won't to do, of our Lord of Chou*."
The Moses or Solon of Chinese history;The founder also of Confucius'native State, Lu (the England of Anci ent China) ;A man who combined the piety of St.Augustine and the statesmanship of King Alfred of England.
辜鴻銘在此譯文中對“周公”和“魯國”進行了注釋?!爸芄辈粌H是孔子之前的一位大人物,更是“禮”的制定者?!岸Y”是儒家推崇的道德原則和修養方法,是中國人行為規范和原則。在注釋中,辜鴻銘將圣奧古斯丁和阿爾弗雷德與周公進行類比,亦是“圣經”類比“周禮”。這一翻譯方法,不僅使西方讀者立即體會到“周公”在中國歷史文化中的地位,也明白了孔子在此呼喚“周禮”的愿望。這不僅實現了辜鴻銘的翻譯目的,也體現了其對于翻譯規則的靈活使用。因為在此引用注釋,原則上保留了譯文對原文的忠實,也使不同文化的讀者明白原文的文化內涵。[10]
(二)專有名詞的省略
大師摯適齊,亞飯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干河,播鼗武入于漢,少師陽、擊磬襄入于海。
This section merely gives the names of the famous musicians and great artists of the time who, falling on at time of decay of art and failure of art patronage had to wander scattered about from one State to another;one, it is said, went out over sea, perhaps to Japan![11]
對于這句話的處理,辜鴻銘與其說是翻譯,不如說是總結和解釋。原文中出現大量的專有名詞,尤其是復雜的人名、地名。辜鴻銘索性不譯,只是做出解釋,這些人是“famous musicians great artists of the time”,這些地方是“State”。這樣的省略使讀者明白了原文中的專有名詞的隱含意義,但同時也失去了原文的文化特色。[12]但辜鴻銘在此處又做了一項翻譯工作,即是對原句語境的補充。原句只是在描寫這些音樂家和畫家四處逃亡這一事實,并沒有道明其原因,因此辜鴻銘做出了解釋“decay of art and failure of art patronage”。這一語境的刻畫加深了讀者對原文的理解,是十分必要的。
(三)宗教文化的翻譯
顏淵死。子日:“噫!天喪予!天喪予!”
When Confucius first heard the news of the death of his disciple, the favorite Yen Hui, he cried out in an out burst of grief,"Oh!Oh!God has forsaken me!God has forsaken me!"
這句將天翻譯成“God”體現了不同宗教文化之間的遷移。原文中的“天”指的是中國哲學中的范疇之一“天命”?!疤烀笔侵袊褡鍙墓胖两竦男叛龊徒K極關懷,其有四種“涵義”:一是指人格化的“意志之天”;二是指自然界的“自然之天”;三是代表命數的“命運之天”;四是指價值意義上的“義理之天”。原文中的“天”是非人格化的天,而是指天命、天道。同樣,西方文化中的“上帝”也不單單指基督教中的人格神,更指宇宙之理,宇宙之最高原則。所以,辜鴻銘的此次處理了實現了不同“生活形式”下中西宗教文化的碰撞和遷移,使儒、耶進行了對話,中西哲學進行了交流。[10]
四、結語
正如“哲學是時代精神之精華”,語言哲學如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論”作為時代的精華為翻譯實踐揭示了深刻的意義,使許多翻譯原則和方法如翻譯目的論、歸化與異化等展現并指導著譯者的翻譯工作。本文以辜鴻銘的《論語》英譯為例,其翻譯目的即讀者本位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辜鴻銘“歸化”方法的使用,使其譯文實現了中西兩種文化之間的有效交流,具有時代意義,對當今跨文化背景下譯者的翻譯實踐有啟示作用。但由于辜鴻銘所處時代的“生活形式”與當今的“生活形式”大有不同,因此一味地“遵守規則”并不符合時代訴求。當代譯者要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語言游戲中相應地改變規則,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國文化負載詞的原本意味,以展現一個生動、原味的中國文化和中國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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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邵欣悅,女,安徽馬鞍山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英語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