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劍父繪畫思想的變革之路

摘 要：作為嶺南畫派創始人之一的高劍父，其藝術創作中始終貫穿著他的革新思想。他在傳統中國畫的基礎上，將西方繪畫中的透視、比例和明暗加入創作中，形成了特有的融合中西美術元素的新國畫。從高劍父的藝術歷程著手，對其繪畫思想的形成淵源及在作品中的體現進行分析，探究其折衷中西、融匯古今的風格特點。

關鍵詞：高劍父；中西融合；中國畫

一、高劍父的藝術歷程

高劍父是中國近現代著名畫家、美術教育家、嶺南畫派創始人之一，1879年10月12日生于廣東番禺（現廣州市番禺南村員崗鄉）。他的父親是一位擅長書畫的文人，其弟高奇峰也長于繪畫，與其同為嶺南畫派的先驅。高劍父自幼篤志好學，課余十分喜歡畫公仔（人物）。1890年，11歲的高劍父前往黃埔新洲的一位族叔家，其族叔略通詩畫且擅長畫竹，閑暇時經常教高劍父讀書作畫，在族叔的教導和啟蒙下，他的畫興與日俱增。1892年，高劍父離開族叔家，返回崗員鄉。機緣巧合之下，族兄高祉元得知他喜愛繪畫，便把他引薦給廣東著名畫家居廉，正式開啟了藝術之旅。

1905年前后，高劍父先后在廣東公學、述善學堂等新式學堂任圖畫教員。1906年初，高劍父辭去了圖畫教員的工作，決定東渡日本游學，學習“新日本畫”，其后加入白馬會、太平洋畫會及水彩畫會，研究東西方繪畫技法?；貒?，他積極舉辦畫展，發起新國畫運動。20世紀初期，他在孫中山資助下與弟弟高奇峰在上海創立審美書館，出版《真相畫報》，宣傳革命思想。

1920年后，高劍父逐漸淡出政壇，潛心美術教育和書畫研究，與陳樹人、高奇峰一同創建嶺南畫派，其三人也因此被后人稱為“嶺南三杰”。除春睡畫院外，他還創辦了南中美術院，并任廣州市立藝術學校校長，歷任中山大學、南京國立中央大學等多所大學的教授。20世紀30年代初，高劍父壯游南亞，參觀和考察了各地的梵宮古剎、博物館和學校，并前往阿真達諸大山洞和喜馬拉雅山進行臨摹和寫生創作。1938年，高劍父定居澳門，在普濟禪院設帳授徒，從事藝術研究，對澳門地區美術教育的發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1951年，高劍父病逝澳門，結束了他波瀾壯闊的藝術人生。

二、社會環境和時代背景對高劍父繪畫思想的影響

任何一個藝術流派都不得不受其所處時代背景的制約和熏陶，而每一種風格流派的形成和確立，也必然要打上時代的烙印。高劍父生活于新舊更替、中西交融的變革時期，在此背景之下，以高劍父為代表的嶺南畫家們萌發了革新中國畫的想法?？v觀高劍父繪畫思想的發展過程，發現其主要受到美術變革思潮和外來文化兩個方面的深刻影響。

（一）美術變革思潮的興起

特定的政治環境和社會風氣以及西方文明的輸入，使近代中國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在巨大的民族危機之下，有志之士對近代中華民族的求生之路不斷進行思考和探索，這也反映在美術領域。這一時期雖然不乏對傳統的繼承和發展，但更突出的特點是與時代背景和社會環境的呼應，掀起了變革思潮。

其中，康有為的美術變革思想對高劍父改革藝術產生了較直接的影響，對其藝術創作體系的形成與發展具有深刻的影響，甚至成為整個嶺南畫派的基本理念?？涤袨樵f“中國近世之畫衰敗極矣”，“如仍守舊不變，則中國畫學應遂滅絕”。他認為繪畫應該具有實用功能，強調應物象形，強調繪畫與科學的結合?？涤袨檫€分析了中國畫衰敗的原因，指出真正的繪畫藝術并非宋代到元代及明清畫壇極力推崇的文人畫，而是追求形似的院體畫?？涤袨榈拿佬g革命思想幫助高劍父找尋到了中國畫變革的方向，在《國畫的辯證》中，高劍父直接引用康有為的論述進行討論：“康有為曾感慨地謂：墨井寡傳，郎世寧乃出西法，他日當有合中西而成大家者。日本已力為之，當以郎世寧為太祖矣。如仍守舊不變，則中國畫學應遂絕滅?！笨梢?，在藝術救世方面，高劍父與康有為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

（二）對外來文化的吸收和借鑒

由于廣東地理上毗鄰港澳的特殊位置，較易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所以高劍父繪畫思想的變革，不乏對外來文化的吸收和借鑒。這種擷取外來文化的精華并使之融進民族藝術之中的探索和嘗試，在一定程度上開創了嶺南畫派藝術發展的新局面。

高劍父曾于1900年前后就讀于李鴻章大力支持的格致書院，在這里，高劍父正式接觸了西方繪畫知識，如光色、透視、素描等，這對他的繪畫觀念產生了一定影響。高劍父稱自己“主張現代繪畫、藝術革命”，但并不是打倒古人，而只是棄其不合現代的、不合理的東西，“是以歷史的遺傳與世界現代學術合一之研究，更吸收各國古今繪畫之特長，作為自己之營養，使成為自己之血肉，造成我國現代繪畫之生命”。他認為“促進現代畫（以后稱新國畫）之成立，最好是中畫西畫兩派有相當造詣之人，起而從事”，高劍父把這比喻為“中西結婚”，提出中西繪畫要“調和取舍、互換所長”。這種取長補短是新國畫運動的改革方式，畫家們并未完全接受西方的繪畫方式，也沒有完全放棄中國的傳統繪畫，而是在中國繪畫基礎上融合了一些西方技法，去找尋、探索適合我國國情的新國畫。

除此之外，高劍父東渡留學和旅居印度的經歷還使其吸收了不同地域繪畫的特色和營養，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之上對外來文化進行提煉和運用，從而形成了嶺南畫派新國畫特有的風格。

三、高劍父繪畫思想在作品中的體現

（一）章法布局

在章法布局即構圖方面，高劍父強調新國畫要突破古人的構圖法度，創立符合時代的構圖樣式。他高度贊揚八大山人、石濤千變萬化的章法，稱石濤“搜盡奇峰打草稿”之布局是窮極了自然造化之法，百年難得一遇，“能解放古人束縛，不為古人奴隸，如是者，殆亦數百年一遇罷了！”。也可以說，高劍父倡導新國畫強調構圖的創新，認為新國畫構圖不應被已經固定的規矩限制。因此盡管高劍父并未給予新構圖一個清晰的樣式概念，但只要“胸貯五岳”“目無全牛”，根據自然和現實進行合理的章法布局安排，不固守古人之法，就可以打破“公式”的構圖模式，構建出具有現實性、時代性的章法形式。

落款是繪畫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題款的內容、位置都是講究章法的，所題內容要有出處、來歷和依據。然而，高劍父卻打破了這一傳統，更多是對自身感情的一種抒發。他認為落款所用的文字不僅可以是我國的文字，也可以是世界各國的詩詞。印章加蓋的地方隨心所欲，但是畫面效果并沒有出現雜亂無章的感覺，反而與畫面內容交相輝映，這種形式使他的作品更加具有吸引力。在《蘆葦蜻蜓》（圖1）中，蜻蜓和蘆葦的布局被懸置，兩處題款被隨意題在畫作的空白之處，雖略顯凌亂卻不失規則，四個紅印與之相配，使整個畫面顯得非常和諧、生機勃勃?？梢姡邉Ω傅念}款不僅在內容上有創新，在形式上也有創新。

（二）技法運用

中國傳統繪畫講究氣韻，注重表現意境美，西方繪畫則講究寫實，重視對客觀世界的再現。高劍父在創作中將中國繪畫與西方技法、理念相結合進行創作，利用水墨對畫面進行渲染，追求畫面的體積感、空間感。

在其1922年創作的《月下孤城》（圖2）中，整幅作品如名稱一般傳遞出一種孤寂的朦朧美，畫面中的樹木幾乎已經不見，只用中國傳統繪畫中的線條去描繪，使用水墨的大量暈染來烘托氣氛。在淡淡的月光照耀下，石橋、房屋與溪水相伴，潺潺溪水晶瑩如鏡，格外神秘。

中國傳統繪畫不像西方繪畫一樣追求焦點透視，但高劍父意識到要想改革，就必須對此進行改變。他采用西方素描寫生的手法，造型準確，行筆利落，注意對物體透視、明暗和結構關系的處理，力求在輪廓之外把“光影”“透視”表現到極端準確。例如在《喜馬拉雅山》（圖3）中，高劍父格外注重光影的明暗，利用上下、前后、明暗的層次營造，使畫面有著明確的虛實關系，同時利用排筆加重了暗部的刻畫，用融入了西洋繪畫理念的技巧烘托雪山的冷光，充滿東方美學意味。

（三）題材創新

高劍父將現實生活題材融入中國畫中，表現了很多前所未有的題材。在花鳥畫的表現中，高劍父以寫實的手法準確描繪嶺南地區常見的植物。這種繪畫兼采中國古代院體繪畫的材質、技法、神韻和近代西方植物學、繪畫學的科學理念，具有獨特的風格。如《飛魚》（圖4），既有別于北宋以來的寫實繪畫，又有別于傳統的文人花鳥畫，其是按照近代生物繪圖法的要求描繪而成。

在山水題材的表現上，高劍父更是大膽創新，表現了很多新穎的事物，如飛機、汽車等代表先進工業文明與科技成果的新生事物。1925年，他完成了《雨中飛行》（圖5），整個畫面煙雨彌漫，遠山伏臥，畫面上方有幾架飛機在天空中飛翔。他將這些機械化的對象融入傳統的中國畫中，反映出對傳統繪畫題材的創新和突破。正如高劍父所言：“至新國畫的題材，是不限定只寫中國人、中國景物的。眼光要放大一些，要寫各國人，各國景物。世間一切，無貴無賤，有情無情，都可以做我的題材?！?/p>

四、結語

高劍父繪畫思想的發展和對繪畫語言的改革伴隨著20世紀初期特定的社會環境和時代背景，其間美術領域所涌現的思潮和探索以及游學和創作經歷，使得他在藝術上形成了敢于挑戰傳統觀念的勇氣。高劍父在中國傳統繪畫的基礎上融入了西方的觀念及技法，將西方繪畫作為我國繪畫的一種“補新劑”?？梢姡F代中國畫的革新之法應建立在“以中為體”的核心基礎之上，方能使中國現代繪畫蘊藏中國精神和時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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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曉文，吉林大學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美術史、藝術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