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丘比特射中的世界

［日］星新一

某個春天下午，一個女孩走在街上。暖風吹拂，街道兩旁的樹木都露出了新綠，但她不太開心。其他人都手挽著手，說著悄悄話，笑得很燦爛，可她沒有戀人，所以感到既孤單又無聊。

她去找了在醫院上班的朋友，苦苦哀求，要到了一粒致幻劑，那是一種能讓人產生幻覺的藥。朋友一開始并不同意給她：“最好不要吃這種藥，對身體不好。通過吃藥來做夢也太奇怪了。”

“哪怕一次也好，讓我體驗一下美好的幻覺。求你了，給我一粒就行。”

朋友妥協了。就這樣，女孩的口袋里有了一粒致幻劑。要是把它吃下去，心情會變得如何呢？自己會被幸福籠罩嗎？對未知的期待讓她的心怦怦直跳。

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往前走。轉過大樓拐角時，她撞到了一個人，打了個趔趄。

“啊，對不起。”她一邊道歉一邊抬頭看去，發現撞到的是個帥氣的青年。她不自覺被對方吸引了，臉有點泛紅。

“不，是我不好，走路心不在焉……”青年盯著她，也害羞起來，“為表示歉意，請允許我在這附近請你喝杯茶吧！”

“別這么說。不小心的明明是我。”

“說實話，我是不想就這么與你分別。”

“我也是這種感覺，為什么會這樣呢？”她感到既奇怪又高興。青年說：“也許是因為春天吧！我們先去公園散散步吧！”

兩人一起向公園走去。女孩一邊走，一邊從口袋里掏出致幻劑，把它扔了。她已經不需要這種東西了。一對戀人就這樣誕生了。不過，使他們走到一起的并不是春天，而是丘比特。人類看不見他，他就坐在街角紅白條紋的遮陽篷上。

那時，丘比特發現了這個口袋里裝著致幻劑的女孩。沒錯，他連口袋里的東西也能看到。他心想：哎呀，別吃那種東西啊，得想辦法阻止她。

丘比特能做的只有射箭。

他用金色的弓射出金色的箭，箭射中了女孩，化作七彩粉末散開。箭兩支一組，要趕緊把另一支射向另一個人。正好有一名青年走了過來，丘比特一看就知道他是單身，便選中了他。

“真順利啊！接下來該瞄準誰呢？”丘比特喃喃自語。

這時，一個小小的物體飛進了丘比特的嘴里。因為太突然了，他被嚇了一跳，一口把它咽了下去。那是女孩扔掉的致幻劑。

雖然丘比特不會生病，但藥還是會對他起作用。人喝醉酒后會搖搖晃晃地走路，而丘比特則飛得搖搖晃晃，還一邊飛一邊射箭。由于致幻劑的效果逐漸增強，他開始做奇怪的夢，還總是射中奇怪的目標。

他射中了路上行駛的汽車。

一支箭射中了一輛藍色的車，另一支箭射中了一輛淺綠色的車。

這兩輛車都放慢了速度，在路中央靠攏，一起停了下來。

開藍色車的男人說：“哎呀，怎么就蹭上了？”

開淺綠色車的女人打開車窗說：“這可不是我的錯，是車自己靠過去的，我控制不了。”

“我的車也突然失靈了，好奇怪啊！沒辦法，往同一個方向開一段吧。”

他們試了試，兩輛車就這么相互貼著，慢慢地開走了。

心情舒暢的丘比特一支接一支地射箭。一支箭射中了住宅建筑公司的總部，另一支箭射中了童書出版社。

箭產生了效果，這兩家公司的老板有了這樣一番通話——“我是住宅建筑公司的，不知道為什么，我認為今后的住宅必須建成童話風格，我們兩家公司合并怎么樣？”

“哎呀，我現在也是這么想的。我們兩家公司合并吧。這種嘗試在世界上應該也是首創了。”

丘比特時高時低地飛著，隨風一直飛到了公園上空。致幻劑的作用還沒消退，他仍然在胡亂射箭。一支箭射中了葡萄藤，另一支箭射中了櫻花樹。葡萄對著櫻花低語道：“櫻花，我現在突然喜歡上你了。”

“我也是啊，葡萄。”

“櫻花，我想擁抱你。”葡萄藤不再纏在架子上，而是纏到了櫻花樹上。

丘比特的箭開始制造意想不到的組合。一支箭射中了在空中翱翔的白鴿，另一支箭射中了池塘里的金魚。

金魚從池塘飛向天空，搖曳著尾巴，跟鴿子并肩說著話。“我突然喜歡上了鴿子你，一心想飛到你的身邊，結果真的飛了起來。愛讓一切都變成了可能。”

“我的心情和你一樣。這樣的話，我也許也能游泳，我來試試吧。”鴿子飛舞著降落到池塘上，然后一下子跳進了水里。鴿子會游泳了，它和金魚一起在水中快樂地游動。

很快，上帝發覺人類出了大亂子，清除了丘比特體內的致幻劑，這場騷亂得以平息。

鴿子回到了天空，葡萄藤也回到了原來的架子上，一切都像從一場白日夢中回歸了現實。但是，扔掉致幻劑的那個女孩的愛情沒有改變，因為那個時候丘比特還未進入幻覺。

（摘自《謎一樣的青年》，譯林出版社，本刊有刪節，Shand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