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是一份甜點解決不了的

王一琬

14歲的Raya坐在灑滿陽光的廚房里，料理臺上擺著天藍色的硅膠墊和一粗一細兩根搟面杖，后面是一個不足10厘米高的少女人偶，身穿粉嫩蓬蓬裙，梳兩個奶油色的小發(fā)髻。Raya說，這是《魔卡少女櫻》里面代表“甜”的精靈。她自己也綁了個精靈的同款發(fā)型，方便烘焙。采訪過程中，Raya向我展示左手臂上一道淺淺的、被烤盤燙傷過的痕跡。她對此頗為驕傲，像對待勇士的勛章。Raya認為，甜食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以下是Raya的自述：

小時候和媽媽去超市，只要路過烘焙區(qū)，我都會被那種濃郁的面包香氣勾引得走不動路，甚至會央求媽媽先去買別的，最后再回來找我。10歲那年，在我們小區(qū)的蛋糕店，我第一次為自己的生日蛋糕裱花。幾滴鮮紅的色素滴進奶油里，隨著攪拌很快看不見了，白色的奶油卻一點一點染上淡淡的粉。那個過程很美好。我把奶油灌進裱花袋，一瓣一瓣旋轉擠在木棍上，再用剪刀取下花朵。店長不相信我是第一次做，夸我手穩(wěn)，還說我在做蛋糕方面靈得很。

我與甜食可能有種天生的共鳴，哪怕難過的時候，它依然可以讓我聯(lián)想到一切美妙的詞語，比如溫暖、幸福。據說，我小時候憑嗅覺精準找到過媽媽藏起來的巧克力，但我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不過，我確實不止一次被各種歐培拉、舒芙蕾、馬卡龍、奶油泡芙、提拉米蘇治愈。我最喜歡歐培拉，它里面有咖啡和酒，是爸媽還不讓我吃的，但放在甜點里就沒問題。

也是在10歲那年，我的父母決定分開生活。對我來說，那是一次巨變。我討厭變化。變化總是突如其來，沒有規(guī)律，超出控制。父母的決定就是如此，沒有任何預兆，它就在某天我放學后突然發(fā)生了。所以我更加難以接受，盡管理智很清楚地告訴我他們對我的愛并不會因此改變。我趁機躲進甜點的世界。在這之前，媽媽不讓我學烘焙，覺得浪費時間，也覺得我太小，怕我燙傷。但這次變化后，她沒再阻止我，還買了小烤箱和攪拌機。一開始，她跟我一起做。后來，她就放任我一個人瞎弄了。現(xiàn)在看來，我倒是有點因禍得福。

很多人說做甜品難，但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難。對我而言，它就像我喜歡的數學一樣，只要公式和數據對了，幾乎不可能失敗。大人平時做菜講究“少許”“適量”，這種模棱兩可的詞我就很難對付。但是烘焙不是。每道甜品的配方都有精確數據，只要按照規(guī)定的步驟稱量操作，想翻車是很難的。所以，在那段一切都在發(fā)生變化的日子里，烘焙和數學是兩件最能撫慰到我的事。在做一個甜點或做一道題的過程中，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專注于每一個確定的步驟，按部就班地完成，沒有意外。比起數學，我更喜歡烘焙。因為前者是驗證一道別人已有答案的題目，后者卻能得出一個屬于自己的成果。爸爸來接我出去玩時，我把我做的代表“家庭”的布朗尼拿給他。坐在副駕駛座上，看爸爸托著紙盒一口一口吃完整個蛋糕，我哭了。但當爸爸開始夸我，看到他牙齒上沾滿了巧克力色的布朗尼，我又忍不住笑了。距離他們分開已經有幾個月，那一刻我終于釋然了。

我經常做一些小餅干帶到學校分給同學。幾乎所有人都夸我做的餅干味道特別好，甚至比外面買的還要好。我照單全收，因為我相信我的餅干確實好吃，天賦嘛！我還會專門為我的幾個好朋友做一些特別的款式，比如，給大家的都是原味的瑪格麗特餅干，給她們就是抹茶或者巧克力味的。因為都裝在透明袋子里，一眼就能看出顏色的不同，她們可驕傲了！

其實，我們的選修課有烘焙，所以會做甜點的并不止我一個。但是很多同學都只把這個課當作“玩”，當作一種休息調劑。大家放學后都可忙了，年級前五都在我們班，他們已經提前學了九年級的知識（甚至有人已經學完了），還在參加各種等級和證書考試。他們說，現(xiàn)在提前學了，后面就有更多時間做別的。我想，我現(xiàn)在就有時間做別的，為什么要等到將來？我跟著學校的進度走，成績也穩(wěn)定在班里前10名。但是那種你追我趕的氣氛仍然焦灼，好像每個人都很著急。我也會受影響，有時候周末在家，腦海里會“嘭”的一下，突然就想到大家這個時間都在學習，就開始焦躁。我不是擔心學習成績會被別人超過，而是覺得看不到一個清晰的目標，心里很慌。老師說“不管你做什么都需要一個好成績”，這句話太虛了，沒法讓我定下心。但當我做蛋清蛋黃分離、打發(fā)奶油、將手指餅干泡在咖啡酒里備用時，我心里裝著的是一塊實實在在的提拉米蘇。有了這個“小目標”，在廚房的幾個小時我的心情充實而平靜，與學習時那種惴惴不安有天壤之別。

有一次，我想為我最好的朋友做一個生日蛋糕。她喜歡芭蕾舞，所以我想了很久，打定主意把蛋糕做出芭蕾的感覺。在翻了烹飪書、上網查了好多資料后，我選擇用糯米紙，將邊緣浸泡果酒染色，然后放在烤箱里烤脆，做成了半透明狀的不規(guī)則花瓣模樣，輕輕裝飾在蔓越莓蛋糕上。淡粉色的糯米紙邊緣，好像隨時會被風吹起來的芭蕾舞裙擺。

這次創(chuàng)意能一次成功，連我自己都既意外又驚喜，朋友也特別喜歡，拍了好多照片都舍不得吃。從那以后，當別人為送生日禮物絞盡腦汁時，我總會收到簡潔明確的要求：“Surprisemewithyourcakeplease！（請用你的蛋糕給我驚喜吧！）”

（梁衍軍摘自“三聯(lián)少年刊”微信公眾號，李雅章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