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來聽話

許順榮

我本來要過幾天才出世的，但母親說今天就生，我就不敢在她的肚子里待到第二天。我生來聽話。父親揍我的小屁股，“不許哭！”我就一點兒也不哭。老師叫我站到教室門口去，我就乖乖地在門口站了半天，我生來聽話，老師不叫進去，我絕不進去。

走上社會，我是個小職員，科長說你怎么一天要撒三泡尿，我就趕緊把尿減到一泡半。在大街上等車，剛點燃一支香煙，公交車來了，我就把煙滅了夾在耳邊，我生來聽話，知道車上規定不能抽煙。結了婚，老婆賞給我每月五元零花錢，我就花他四元五角。后來，老婆給我生了個女兒，女兒叫我一聲爸爸，我就“哎”一聲。

我生來聽話，我的第一任科長說抽煙才像個男人，從未抽過煙的我就抽得眼淚鼻涕一大把。我的第二任科長最討厭煙味，我不動聲色就把煙戒了。我的第三任科長是個煙鬼，在他上任的前一天，我又把香煙抽上了。我生來聽話，腦袋左右，不，“左右”腦袋的是兩只招風的大耳朵。

領導說東那就東，領導說向左轉就向左轉。我生來聽話，最年輕的領導看著都像是爺爺，在他們面前不勝羞怯，未語臉先紅，似乎舌頭都禿了。想不到有朝一日領導提拔我當科長，說我行我還真覺得自己行，事無巨細，嚴格按照吩咐和指示辦事。生來聽話就是好，年年都評上模范干部。

唉，這兩年也不知怎么了，干部都要公開招聘了，講文憑考專業，筆試完了還有口試。誰叫我生來聽話，聽了老師站門口，要文憑時沒文憑；聽了領導向左向右向后，專業技術等于零。如今當不成官連職員也做不成了，領導說你下崗吧，他話音未落，我就拔腳往家走。誰叫我生來聽話呢。

【選自《2001中國年度最佳雜文》】

插圖 ／ 聽領導的話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