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新灑
摘要:目的:中國古代文體學的研究目的不僅是探究古代文學中所包含的各種文體類型及其特點,并在此基礎上分析古代文學的演變歷程和文學成就,更在于為分析其中的文學現象和文學事實提供一個新的角度,進而體現中國古代文體研究的內在價值和重要意義,而不僅僅被當成古代文學的一個分支。方法:文章采用文獻研究法與對比研究法對郭著與姚著進行研究分析,尋求中國古代文體學研究的思路與方法。結果:郭英德在《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一書中,以文藝評論為切入點,概括了中國古代文藝評論界關于不同層次的文體構成、特點與功能的觀點,并梳理了中國古代文體形態學的主要研究成果,著重分析中國古代文體的類型劃分原理與規則,同時對語體類型形成的歷史文化基礎進行分析。姚愛斌在《中國古代文體論思辨》中對中國古代文體論及其現代研究中的一些基本問題進行反思,闡釋了“文體”范疇的基本內涵,探究了古代文體論的方法論及其作用機制,闡明了古代文體中“體”與“類”之間的辯證互動關系,對文體論的“范疇”和“體系”等基本問題作了考辨和新釋,并且與西方的文類學、文體學進行比較,反思其在現代中國的發展。結論:兩本著作對中國古代文體學中的研究對象和范圍都有所探討,前者重在考察文體的形態,后者重在研究文體的理論問題,兩者在研究思路與方法上存在差異。
關鍵詞:中國古代文體學;古代文學;研究方法;研究對象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21-00-03
0 引言
在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文體學是一個備受關注的研究領域。目前,由于中國文化語境發生變化的內在原因和受到西方語言文體學理論沖擊的外在影響,所以中國的“文體”概念與文體學范疇存在諸多爭議。就中國古代文體學而言,探究其研究思路和方法,更有助于加深對文體學這一學科的認識。
1 文體研究的概念范疇
“文體”一詞作為一個整體,在中國古代有非常豐富的內涵,包括但不限于文章與文學作品的體裁、體制、風格、語體等含義。
1.1 文體的概念
關于“文體”概念的討論,學界目前有諸多爭議,就筆者理解,大致可分為三類。
第一類從古今時代的不同角度出發,將“文體”看作整體概念,如吳承學從現代性視角出發,認為中國古代的“文體”是一個內涵豐富的綜合概念,而不僅是內容與形式的簡單組合[1]。姚愛斌則從古代生命整體觀出發,認為中國古代文體論中的“文體”是指具有各種特征的文章整體。
第二類是中國古代文體論的現代研究對其研究對象范圍確定的基本理解,將“文體”作為“風格”或“體裁”及兩者的共同概念。如錢志熙所理解的文體就是指體裁[2];郭英德則認為文體就是指文學體裁或文學類型;而陳民鎮認為中國古代所說的“文體”,實則包括西方所說的體裁(或文類,即genre)與語體(或風格,即style)兩方面[3]。
第三類從文本和語言的角度出發,將“文體”看作文本的話語結構。如郭英德認為文體是文本的話語系統和結構體式[4]。這一觀點與陶東風的觀點一致,他認為文體是文本的一種結構方式,是可以說明文學作品的話語體式。因此,文體是一個揭示作品形式特征的概念。
以上學者從不同的理解角度出發,給出了“文體”概念的定義,但總體而言,其概念難免有些雜糅。本文重點關注郭英德與姚愛斌對“文體”概念的不同理解,并在此基礎上探究二人論著中對中國古代文體研究的思路。
1.2 文體的研究對象
在《中國古代文體論思辨》的緒論中,姚愛斌直接點明其研究對象是中國古代文體論,“所謂中國古代文體論,簡單說是指中國古代有關‘文體的理論,具體說是指中國古代描述文體現象、辨析文體類別、品評文體特征、分析文體結構、探尋文體源流、指導文體創作的文章理論”[5]1。其內在思路是將中國古代文體論理解為中國古代典籍中有關文章之“體”的直接論述。在此基礎上,將古代文體論的研究對象擴展為中國典籍中一切包含文體思想的論述。“一方面以中國古代包含文體思想的理論話語作為主要研究對象,同時也注意聯系更為廣泛深厚的古代文體思想和文體意識”[5]5,由此可以看出,姚愛斌重點關注的是以文獻為基礎、以思想為導向的整體研究。但是,以內在文體思想為依據,使理論外延有很強的主觀性,因此觀點論證的方式選擇變得尤為重要。
郭英德認為,“文體學”指的是有關各種文體的理論批評和實踐總結,由于《論稿》以專題式研究構成,其研究內容可以概括為與中國古代文體有關的一些基本問題。首先是文體的基本結構,應包括體制、語體、體式、體性四個層次,這四個層次由外而內,依次遞進說明文體的含義。體式與體性側重于內,必須通過仔細辨析和比較才能深入地體察;體制與語體側重于外,可通過觀察、分析來直觀把握。其次是作為行為方式、文本方式、文章體系內的中國古代文體分類的三種生成方式,以及《后漢書》《文選》等列傳著錄和總集的體例和分類思想的研究。
2 文體學研究的方法
古代文體學的方法論和思維方式研究依舊是目前文體學研究的重點,也是難點。姚愛斌指出,“古代文體論的基礎理論研究(主要包括本體論研究和方法論研究)仍然是古代文體論各項研究中最為薄弱的一環”[5]25。在中國古代文體論的研究中,姚愛斌將本體論和方法論相結合,提出了“協和以為體,奇出以為用”的體用論,從本體與表現來論述體用論思想。體用論有兩個特征:一可稱為“體一用殊”,就是說一個東西的本體論是一致的,但它的功能和具體體現是不斷變化的[5]80。二可稱為“體用不二”或“即體即用”。這強調體用關系中的同一性,意思是事物的本體與作用、本質與表現是統一的,表現是本體的表現,本體是表現著的本體[5]81。其對體用論的探討,目的是說明中國古代文體論的性質問題。
郭英德在《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中將文體研究方法歸納為以具體文獻分析為基礎,探究其文學現象背后的成因與發展過程的方法,即文獻研究法和個案研究法。在“由行為方式向文本方式的變遷”一節中,其論述了作為行為方式的文體分類和作為文本方式的文體分類的生成,提出了這樣的觀點:中國古代文體的產生是與具體情境的“言說”活動相聯系的,經由不同的“言說”行為形成各式各樣的文本。例如,《尚書》“六體”及《詩經》篇章的文體分類說明了從行為方式到文本方式轉變的過程。
對于中國文體學的現代研究,其研究方法和研究角度值得思考。陶東風提出應當從共時和歷時兩個角度研究文體學的觀點,前者是“對各類文本結構方式作靜態與橫向的分析和歸納”,后者則力圖從動態與縱向的角度描述歷史上處于不同時間維度的文體結構的轉化、興替、變易,描寫風格演化的多種現象,并總結出其規律[6]。他將文化研究與文體學研究結合起來,試圖從語言學的角度探究文體內在發展規律。
陳寅恪先生關注佛教思想的傳入對中國文學中文體演變的影響,從思想角度研究文體演變。日本學者狩野直喜從敦煌文獻的發現獲得提示,提出“俗文學”概念[7]。從文獻學角度去研究文體學雖然算不上新穎,但外國漢學家對中國文體的研究值得關注,以異域之眼探究本國的文學現象和文學事實或許會有新發現。
3 文體學研究思路
姚愛斌《中國古代文體論思辨》的研究思路,首先是對中國古代文體論的本體論與方法論的結合說明。文體的產生、發展和演變,是在一定的社會條件下完成的,所以自覺回歸歷史語境是其研究開展的前提,進而提出文體即文章自身整體存在的觀點,再以辨體理論與文體構成進行論證。將中國古代文體論理解為中國古代典籍中有關文章之“體”的直接論述,在此基礎上,將古代文體論的研究對象擴展到中國典籍中一切包含文體思想的論述。由思想層面引出作為中國古代思想基本方法的體用論。其次,論述中國古代文體論與西方文類學、文體學的比較,并不是籠統地說明西方文類學(Theory of Genres)、文體學(Stylistics)與中文翻譯“文體”一詞的簡單對應,而是對關于Genre的理論和Style的理論進行系統的梳理,提出“英語中與中國古代‘體詞義甚為接近的單詞是Entity”的觀點。最后,論述中國現代文學風格論的生成與反思以及中國古代文體論范疇體系的整體結構問題。
姚愛斌的《中國古代文體論思辨》從中國古代對“文體”的概念與內涵加以梳理,同時與西方文體學理論對比,目光從古代文體論又轉回到現代文學風格論,最終提出構成中國古代文體論范疇體系的設想。其著作理論完整度較高,內在邏輯性比較強,并且涉及文體學研究的諸多方面。
相比姚愛斌的《中國古代文體論思辨》中較為完整的研究思路,郭英德的《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采取的是一種專題思路。黨圣元曾評價,正因為郭英德放棄了構建完整理論體系的初衷,所以本書在行文方式上較為獨特:全書由一組文稿組成,每章各自獨立,故曰“論稿”。專題論文的寫作讓郭英德得以擺脫為追求建構體系而不得不“宏大敘事”的沉重負擔,獲得了符合自己學術心性的方法論的自由,而且這種研究方式確實可以擺脫“體系”的掣肘而易于深入[8]。在“《后漢書》列傳著錄文體考述”一節中,其先對《后漢書》在列傳中詳細著錄傳主文體著述的情況進行了歸納,探究其中的原因,并得出其體例成型并非范曄首創的結論。在“《文選》類總集體類排序的規則與體例”一節中,分析了《文選序》的體類排序與基本體例,探究其文化淵源為中國人傳統的秩序觀念。
郭英德對文獻資料的搜集和來源分析十分重視,在具體研究中既堅持以文獻文本為中心的傳統觀念,又進行了實踐分析。這充分說明他不僅重視理論的生成,還重視理論實踐。
4 文體學研究存在的問題
隨著時代的變遷和人們對文學藝術的不斷追求,文體學這一研究領域引起越來越多的關注。作為一門關注文學作品在形式、結構、語言等方面的研究學科,文體學需要注重研究對象的選取。但文體學作為一門仍然需要大力建設的新興學科,如何辨析“文體”概念可能已經不再是重點。從近年來的研究成果來看,文體學研究的對象逐漸多樣化,就“文體”概念內涵的辨析以及“單個”文體溯源與流變研究已經足夠豐富,如何確定文體學研究的范圍,以及如何開展,可能才是需要重點思考的關鍵。
作為文體研究基礎的文獻,毫無疑問是古代有關文體理論、文體思想、文體問題以及各類詩話、序跋、史傳等著作,如何利用這些文獻資料開展文體研究是目前需要解決的一大難題。關于如何面對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外來文化的入侵以及自身語境的變化等種種因素的影響這一問題,吳承學曾提出,文體學研究有必要在繼承劉勰所提出的“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這種古典文體學研究范式的基礎上,“鑒之以西學,助之以科技,考之以制度,證之以實物”[9]。同時,吳承學本人及其團隊在實際研究中不斷實踐此觀點,為不斷豐富和完善文體學學科作出了巨大努力。
現階段,古代文體學研究需要注意的問題是:一方面,古代文體學必須明確研究的對象和范圍;另一方面,要堅持“回歸本土化和本體性研究”的基本原則,將古代文體學與文學史、文學批評史等相關學科聯系起來進行互動研究,確立其在文學研究構架中的學術地位,這樣才能全面提升古代文體學研究的理論水平。不過,文體學可以研究的對象和范圍不僅立足于古代,也立足于現代,比如以互聯網為基礎的網絡文學的出現使電子寫作更加民間化,諸多新文體應運而生,又或是文本的圖像化研究使文學文本有了更多的表現方式等。
5 結語
本文以《文藝學與文化研究叢書》系列當中極具特色的兩部文體論研究專著——姚愛斌的《中國古代文體論思辨》與郭英德的《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作為文獻研究基礎,梳理和總結兩部著作的研究思路和方法,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一些有待深入思考及研究的問題,不僅有助于加深對文體學這一學科的了解和認識,也可以為文體學研究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參考文獻:
[1] 吳承學,沙紅兵.中國古代文體學學科論綱[J].文學遺產,2005(1):22-35,157.
[2] 錢志熙.論中國古代的文體學傳統:兼論古代文學文體研究的對象與方法[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5):92-99.
[3] 陳民鎮.“文”“體”之間:中國古代文體學基本概念的界說與證釋[J].文化與詩學,2018(1):208-233.
[4] 郭英德.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
[5] 姚愛斌.中國古代文體論思辨[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1.
[6] 陶東風.文體演變及其文化意味[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5.
[7] 吳承學.中國文體學研究的百年之路[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51(4):17-28,185.
[8] 黨圣元.評郭英德《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J].文學評論,2007(4):207-210.
[9] 吳承學.中國古代文體學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