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里紀行（組詩）

普光泉

初識木里

從梅雨鎮一路過來，不知道

想象中的木里還有多遠

到高昂的兩座山的埡口，忽然看見

成千上萬的風，集合在一起：轉動經幡

無數彩色的經幡，在午后的陽光下

發出沉穩的聲音，像眾多的藏樂器吹響

深入人心。我頓時覺得：生命，與佛有緣

路，螺旋狀下降，到巨大的谷底，然后

逐漸上升，讓變小的天空，重新大起來

再過一座新橋，再鉆一個新洞

有人說，木里到了——

我看見，木里的天空，像剛剛用清水洗過一樣

干凈、圣潔，由一些山岡和幾座佛塔

虔誠地撐著。天空下面，便是木里縣城

它在一面山坡上，帶著三分佛意

看過去，剩下的七分，似一朵祥云

酥油茶

至于青稞美酒

還只是在行程的想象中被我打開。木里

你那三碗酥油茶，我曾經在藏歌里分享

今天，就要舒舒服服品嘗

過了寬廣的高原牧場

聞到酥油茶濃香，便有些亢奮

我知道，這是純粹的食品，帶有

寺里面的味道。從康塢大寺，到木里大寺

一路，想著能不能遇見活佛。而那酥油茶的香

已經從身體里向記憶里轉移

先是滋潤身體的各處，然后

滋潤一首叫《酥油茶》的詩歌

這酥油茶的好，在于茶的品質本身

更在于一份淳樸的向往。行程的第三日

我在木里鄉下，一處叫屋腳的地方

看到一雙靈巧的手

把酥油、茶水放入一個圓形的小木筒

再加鹽，進行交融——

一個詩化的過程，我用心靈感知其中的美好

并且，記住了配方：上等的酥油、顫顫茶（熬好）、鹽（適量）

另外，把蘇麻子、大麻子、核桃、花生仁等，炒熟細作為輔料

據說，當地人要是走遠了

想想酥油茶的滋味，便會想方設法

盡早趕回家鄉。我相信了

酥油茶啊，真如歌里所唱

木里長海子

木里長海，第一次進入我的詩歌

卻好像在哪里見過，有著一種難以表達的親切感

這，不能不說是緣分。木里縣文聯的

朋友說，它在康塢牧場與牙馬氈村之間，在深山的懷抱里

海拔3630米，是典型的高原淡水湖泊

長約2000米，寬約300米，深約5米，湖水面積約3平方公里

在我看來，木里長海，其實就是一首長詩

由四周的群山環抱著，等待我來解讀——

林木蔥郁，環境清幽，草場茂盛，牦牛成群

在湖邊，我跟牦牛照相，仿佛想成為其中的一員

至于說湖光山色之美，如瑤池仙境或者山水畫

那是各自的感受罷了

洛克博士

尊敬的洛克博士，我在想，90年前，你來到木里

絕不僅僅是為了酥油茶、糌粑和雪白的奶酪

當然，也不是為了要成為木里王

送你的那一只純金的碗。是吧？我相信你說過的話

你是被民俗的氣味，和自己內心的一種力量

所誘惑。你一共來了三次。謝天謝地，你來了

你三次的到來，在90年后，成為這里的奇跡

你當年見到，并且感嘆的那座寺院，如今

已是灰黑色的廢墟。我到來時

灌叢和樹木正在一點點從歷史里向外生長

曾經的歲月破敗了，卻有威嚴肅穆之風

俱往矣，物非人亦非

圍著嶄新的康塢大寺轉了轉，我和一個叫楊解的家伙

屏住呼吸看了你當年拍攝的照片后，也站在

你拍攝的位置，用你拍攝的角度

鸚鵡學舌地拍了幾張。我回過頭

目測了一下：舊寺殘垣，離新建的康塢大寺

不足一百米。兩者，同在一面高高的山坡上

這面高高的山坡上，一陣風雨，一陣陽光

在風雨里，我分明看見了你——洛克博士

過雪山

一

4月11日，中午，在高高的山巔

雨來了，雨好像是專門從天堂趕來

這時，我們位于木里大寺門口

我跟在其他人后面，伸長脖子，接受哈達

接受一句祝福：扎西德勒

二

干干凈凈的雨，大部分滋潤木里大寺

有幾滴，滋潤我凡俗的頭發

而后進經堂，而后喝酥油茶

心滿意足后，我們下山

紅衣喇嘛說，路還遠，有一座更大的山等待著你們去翻越呢

三

七彎八拐后，到了山腰

大索瑪、小索瑪一起開出艷紅的花

再七彎八拐，我們看到了雪

像無數潔白的梨花，鋪滿前面的塵路

四

靠近山巔，雪變得厚而松軟

金杯面包車，像一個年邁的老者，寸步難行

我們只得推車了，以人力的艱難付出，來驗證

紅衣喇嘛的忠告。卻始終憂慮，怎么樣翻過山去

我心里一遍遍默念：佛啊，請佑我一行

五

大雪封山，我們仍要前行

冰凍三尺，花草樹木們依然生長

仿佛，都在一段生死輪回的路上

不愿意停止。停止，生命便會麻木與死寂

天，很快會黑下來，寒冷會加劇

我激勵自己，從心靈間借出一些熱量

供給虛弱的身體。有人告訴我，度過山巔

從雪山的背后，逶迤而下，便是屋腳鄉

那里有火塘，有酥油茶，有土豆，還有客棧

六

不足兩公里的雪路，花去三個小時

方轉危為安，這時我想，偌大的山，我們

或許會遇見一位老人——

他，寬懷而慈祥，有著佛的高尚與純粹

他行走于天地間，管著樹木，也管著

風花雪月。他，左手握著光陰

右手布施大愛。我們來了，花就開了

開滿山腰，開滿道路兩旁；我們來了

雪就飄了，整個潔白的世界，其實符合我的夢境

現實是，雪風吹來，我的身體冷

我的靈魂熱。我不斷地給雪拍照，給山拍照

我想在鏡頭里找到他——雪山老人

想聽聽他說話，向他呢喃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