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劍文(陜西)
辦公桌板著臉!
那個總是板著臉的人,在辦公桌的那一邊緊盯著一組數據……他的目光已穿過紙頁,正在辦公桌上鉆孔。
堅硬的實木散發出灼燒起來的味道。
“生活,在一遍一遍灼燒著脊背……”
在辦公桌另一邊,有一個人仿若一支筆樣挺直腰身,抻長了脖頸……他的目光同樣落在紙頁上,卻在內心用那些數字譜寫著一首曲子。
拼湊著一首詩歌。
草擬著一段密碼。
還勾勒著一張地圖——在這座城市由南向北由東向西再由北向南再由西向東的遷徙地圖。
“心臟在發出候鳥的鳴叫!”
他回答著老板的質問,聲音仿若剛剛從磚縫里摳出來,有著死老鼠尾巴的細瘦與僵硬……
“辦公桌是一片失去流水的河床……”
在一張報廢的財務報表背面,他寫下從夢中撈出來的這句話。
趴在辦公桌上午睡時做的那個夢里,筆桿長出了竹竿的高度,筆尖有著矛與槍的鋒利與亮度。
“是抽象派的羊圈、馬棚……”
在她以眼眸為筆的描繪中,眼前的辦公大樓,被抽象成羊圈與馬棚……陽光滑落的巨大玻璃幕墻,被描繪成一片返青的草原。
她聽到自己的喉嚨深處,卡住一聲“咩咩”的叫聲。
“鍋!一口長著鐵銹的大鐵鍋……”
在比喻句里,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青蛙,披著一件印象派涂染出來的外衣……在這座被叫做辦公大樓的“大鍋”里,“薪水”始終有著一種恒定的溫度。
泡著,煮著,熬著,等待著……等待著時光被這口“大鍋”燴、炒、煎、炸出味道——一種只能自嘗自知的味道。
在她的夢境里,辦公大樓變幻成一個巨大的洞穴。
這個洞穴緊挨著一條煙霧繚繞的大河,她在夢中變幻成一條魚兒,然后又變幻成一塊石頭……那個喜歡嚼舌頭的同事,變幻成了一條長蛇,吐著藍色的火焰,盜走了一棵老茶樹上的所有茶葉。
后來,她被追趕進一個方形的洞穴。
“在洞穴之中,從頭部開始一點一點蛻掉全身的皮,然后長出尖銳的犄角……”
這是加班到后半夜,她趴在辦公桌上睡著時做的一個長夢。從夢中醒來,涎水和淚水在辦公桌上流淌成了一條小溪……
看著這條小溪,她又嗚嗚地哭了一陣。
凌晨,走出辦公大樓,看著整棟樓上熄滅燈光的窗戶,她忽然感覺這些窗戶就像是被誰鑿刻出來的一個又一個洞穴,也像是被誰雕鑿出來的一個又一個方形的石磨……
她恍惚記得,在剛才的那個夢中,洞穴最后變幻成了方形石磨,正在一點一點磨碎時間之神的腰身與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