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夜歌（組詩）

王若冰

早 春

先是洋槐樹把干枯的影子

向南移動了一點。接著

一只喜鵲歡叫著落了下來

枯葉落盡，枝頭空蕩，喜鵲的雙爪

抓住樹枝的時候，一只塑料袋

也飄到了屋瓦上面

對面坡上，一頭黑牛被一朵白云

呼喚著，從坡下向坡上移動

光禿禿的山坡空無一物

它俯身堅定的樣子似乎深信

無盡的春色和青草，就在山坡上

這塊仿佛被人刻意埋藏的泥土下面

陰溝里積雪尚未融化

與寒風對抗了一個冬天的蒿草

東倒西歪，滿目凄涼。溝底的溪水

依然封凍在冰雪下面。冰雪消融

尚需時日，我還是固執地伸出雙手

幻想能夠掬起一朵飛濺的水花

折 柳

折斷一枝剛長出一點嫩芽的柳枝

是殘忍的。但在這個群山荒蕪

心有余悸的草木

仍在惶恐中屏住呼吸的季節

假寐了一個冬天的螞蟻

也要在被驚蟄的雷聲喚醒之后

才能從黑暗的洞穴鉆出

與一只獨行的燕子相互為伴

那么，請帶上這為渴望重生的萬物

打探消息的柳枝吧！盡管它

只是這個沙塵彌漫的季節

必不可少的飾品和獨白

即便浩蕩春風一夜之間

把整個世界涂抹成綠色

要把山川之間堆積如山的

冬天的陰影打掃干凈

我們還是需要另一只手幫助

才能抱緊各自的憂傷

暮色里

暮色開始收割鳥兒的翅膀

愈來愈低矮的天空也將

高山與河流勾勒的曠遠一一收走

夕陽鋪陳的片刻寧靜與光亮

被風，和落滿我雙肩的暮靄

一掠而光，帶向別處

城鎮與鄉村、炊煙和叢林，這些在白晝

彼此觀望、互不打擾的事物

轉瞬間被一張暮色蒼茫的大網包裹

在沉默中練習隱身，在昏暗中誦讀昏暗

唯有臨近河邊的曠野，一棵榕樹

還在昏暗中催生繁盛的枝藤、碩大的葉片

更遠處的采石場，一位白發蒼蒼的石匠

也在巨石般蒼茫的暮色里勞作

他神情專注揮舞鐵錘的姿勢

仿佛在向石頭討要他內心走失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