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蘇顏

靜坐

天地間

只有兩種聲音

天上的鳥：啾——啾——

地上的羊：咩——咩——

離羊群最近的地方，我在一塊草坡上

靜坐

是老天的安排

正好讓我聽到了那些聲音

場景

在一處山洼里坐下

但你不在，草坡上的草還在

牛羊還在，風(fēng)聲還在

但你不在

線桿上的鳥兒還在，草垛還在

但你不在

每個(gè)人的笑臉還在，疑問也在

可能他們也藏著什么，不忍讓我看出

但你不在，你在哪里呢

像我心上的一個(gè)空缺，世上的一滴眼淚……

母親

是我多余的善意驚嚇?biāo)瑥椓顺鋈?/p>

又迅速折返回來

是我手上這塊綿軟得讓心融化的東西

吸引著它，無法離去

我怎么忍心再看下去啊

一只羊，圍著一只羔羊，呼叫

丟了魂魄似的，和一個(gè)人

所有母親沒有分別

河水對面

河水默默涌動(dòng)，一路

抱住碎石，雜草，樹枝

緊緊將它們攬入懷中，安撫在心底

或輕輕放回岸邊

遇見危崖險(xiǎn)地放低自己

化作溪水繞過高山，緩緩而行，最終回到大海

河水的對面，我頻頻挫敗

從驚心動(dòng)魄中懂得一條河，至少用了五十年

禮物

年輕時(shí)，向往飛機(jī)，輪船，火車

年老時(shí)，認(rèn)識輪椅，拐杖，病床

都愛過了

驚喜和驚雷，希望和絕望，自然和突然

都愛過了

藍(lán)天與浮云，有常與無常，生與死

還好愛過，把剩下的

一并也愛了吧

瓷

不是花臺(tái)上那只曲頸天鵝

美是一樣的

不是紅木書架上大富大貴的那對花瓶

知足是一樣的

不如展柜里那段歷史名貴

一樣經(jīng)過了水的塑造，火的煅燒，經(jīng)得住考證

是一對粗瓷小碗置于舊木碗柜，是兩只水杯

我有意把它們向一起，靠了靠

甘南

黑風(fēng)裹沙，自西向東，見識過了

綠樹攬懷，自東向西，也見識過了

未見識的都在西南，西南才是峰回路轉(zhuǎn)

突然跳出來的驚喜

驚喜的說不出話來的異域

甘南

那樣慈悲的藍(lán)天和草地，我要是云就好了

是一朵格桑或一只羊也是好的

那樣安靜的房屋和帳篷，我要是鳥就好了

是一塊石頭或一盞燈也是好的

那樣好看的衣服，要是我穿著就好了

那樣傷心的卓瑪，要是我就好了

那樣歡快的羊羔，要是我和才讓加一起

抱著就好了

對視

天地互為鏡子

看得己經(jīng)夠清楚了

為何還有鳥聲進(jìn)來

鳥聲打開的空間，己經(jīng)夠空曠了

為何還有牛羊

突兀的，好似我們是彼此眼中

某個(gè)孤獨(dú)的黑點(diǎn)

很多人來過這里

那么多的人從四面八方趕來

那么的人趕來，就是為了看一看他們

去過哪里，做了什么

之后，去往哪里，要做什么

很有可能，很多人來過這里

自己也不知道，最后做了什么

麻雀

槐花落下的時(shí)候

麻雀就會(huì)來到樹下

每年，我也會(huì)來到樹下

等它們回來

替它們守在這里

像有人替我守著家園

有一個(gè)能回去的家鄉(xiāng)

怕它們回來時(shí)，沒有一個(gè)人等著

會(huì)傷心

桃，桃核

美妙的事物皆藏驚詫一幕

桃就是一種

粉面美人，細(xì)白腰身

味覺已在夢里，繼而味蕾

攪動(dòng)甜蜜，海水在奔涌

河流在不可知的盡頭

生猛蹦出一個(gè)滿面溝壑的婦人或者老頭

攤開一顆紅心，血肉連著筋骨

許多事物，重新獲得了認(rèn)識

許多人，一想到此，心中就滿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