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樹

母親以前喜歡在門前的菜地邊栽種各種花草。每年春季，色彩斑斕的鮮花次第盛放，迎送我們早出晚歸。有一年春末，花草叢里探出一棵小樹苗。我從小就認識多種樹木和花草，但這棵柔弱的小樹，我從未見過。夏天過完了，這棵小樹長高不多，但枝葉茂盛了許多。我多次觀察這棵小樹，反復回想每年暑假挖中藥或割草時，是否見過。這棵小樹到底怎么來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下學后，我正站在小樹前凝神，天上突然掉下什么東西砸在后背上，脫下衣服一看，是鳥糞。這啟發了我，或許是飛鳥的鳥糞里帶有未消化的樹種。從此，我便把它叫作“飛來樹”。

冬天來臨時，“飛來樹”的葉片漸黃并掉落，剩下光禿禿的枝條。次年初春，灰暗柔弱的枝條上又漸漸萌生細小的葉片，春夏之際再次開花。我喜歡時常站在“飛來樹”前遐想，欣賞其細小的樹葉和外形獨特的花朵。之后幾年，“飛來樹”還是沒長高多少，但每年開花兩次，每次花期都較長，給我們全家增添了許多歡樂。

有一年我家翻修房屋，表哥用拖拉機運河沙，倒車時不小心把“飛來樹”給軋斷了，卸下的沙子又埋壓了樹根幾個月。待到房子翻修完畢清理場地時，我們發現“飛來樹”的根已經腐爛，這讓全家人傷心了很久。

后來，我離開家鄉到北方進入林業大學讀書，畢業后在北京從事林業工作，這三十多年里，我到過全國多個林區、苗圃，還是沒有見到過“飛來樹”。去年年底，我搬到東四環居住，我經常在小區里散步，最近，在一大片鋪地柏中，我突然看到一棵“飛來樹”，頓時心情激動。手機識別后，給出的名字是“檉柳”。我立即在中國植物圖像庫、《中國植物志》數據庫里比對，確認眼前這棵久違的柔弱小樹、刻印在腦海中幾十年不曾忘記的“飛來樹”，正是檉柳科檉柳屬的檉柳。少年時期在南方老家的門口天天見“飛來樹”，時隔幾十年在北京城東四環邊的住宅小區，又可天天與“飛來樹”為伴，這是一種多么難得的樹木緣！

認識了檉柳，方知檉柳野生分布于遼寧、河北、河南、山東、江蘇、安徽等省份，喜生于河流沖積平原、海濱、灘頭、潮濕的鹽堿地和沙荒地。由此看來，檉柳是我國生態治理特別是荒漠化治理的先鋒樹種。看似柔弱的小樹，卻在荒漠化土地的造林綠化中，勝過那些高大喬木。至此，我更加喜愛扎根心中幾十年的“飛來樹”了。

飛來樹，天上忽然飛來卻深深扎根人間的片片綠。

（本文入選2023年山東省煙臺市中考語文試題，文章有刪減）

風信子，原名杜榮，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散文集《故鄉背影》《心靈絮語》《心靈密碼》《印象生態》等。

《意林》：您希望通過此文告訴讀者什么？

風信子：在自然萬物的生命長河里，動物和植物生命個體，隨時有可能遇到逆境，甚至遭遇滅頂之災，如同老家門前的那棵“飛來樹”。人的一生也會遇到不順，抑或久經奮斗的美好夢想被現實擊碎，心情低沉迷茫。人類超越植物的能動性在于，借助自然調整狀態，從熱愛自然開始，細心觀察一棵小樹苗、一棵幼草的細微變化，品味含苞的花骨朵兒，品評花朵綻放的鮮艷，領略花朵芬芳的魅力。“飛來樹”帶給我們的啟示是生活無處不美麗，每個階段有驚喜。

《意林》：您對植物情有獨鐘，對您而言，植物意味著什么？

風信子：植物哺育人類，是人類生命火炬的“加油站”。人類主要依靠植物能量生存繁衍，傳遞生命遺傳密碼，續延生命火種。植物是人類情感傳遞的“表情符”。男女之間，花語是情感最簡潔的隱含表達，一束百合，幾朵玫瑰，一盆風信子，喜愛純潔之情淋漓盡致。植物是人類生命的“解憂劑”。消除工作的煩憂、生活的疲憊，最常見最喜愛的方式是走進大自然，一株低矮瘦弱的小草，給人以堅韌之精神；一片繁茂高大的樹林，給人以偉岸之英氣。這些進而逐漸孕育了華夏兒女聰慧豪邁之品性、堅強不屈之精神。熱愛生活，親近自然，感知植物的萬千姿態，從植物的生命軌跡里，吸納前行奮進的動力，書寫人類生命的華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