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斷案

高伸武

一

江北是派出所的民警，這天正在值班，來了一個叫楊天意的年輕人，一進門就說：“警察同志，我侄子失蹤兩年多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前段時間突然回來了，但我懷疑他是冒充的，電影里不就有這種事嗎？你們趕緊去我家調查調查吧！”

江北安排同事做筆錄，讓他說說具體情況：“你侄子叫什么？當時怎么失蹤的，又是怎么回來的？”據楊天意說，他侄子叫楊睿，兩年前還是一名初三學生。中考結束后，楊睿和幾個同學要到鄰市旅行，結果在游玩時失聯，一家人找瘋了都沒找到。因為這件事，爺爺楊春望承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身體日漸衰弱。

就在三個月前，楊睿突然回來了。家人們都很震驚，時隔兩年，眼前的孩子眉眼雖然沒變，但個頭長高了不少，看著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楊春望顫巍巍地扒開他的衣領，一眼就看到了楊睿脖子上的那塊胎記，不由得抱著他大哭：“小睿，你這兩年去哪里了？爺爺還以為活不到你回家了！”

江北聽到這里，不解地問：“這不挺好的嗎？身份也確認了，你說他是冒充的，是不是發現了什么異常情況？”

“那異常情況可太多了！他和我侄子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是性格完全不同，我侄子聽話懂事，這個一看就沒什么家教。有次他偷拿我的錢，被我一頓狠揍，我爸和我嫂子還拼命護著，說他現在這種情況和失蹤期間的不幸經歷有關。”楊天意語氣一轉，神秘兮兮地說，“不過時間一長，還是被我找到關鍵性的破綻了！警察同志，你猜我發現了什么？”

江北還沒說話，做筆錄的民警沒好氣地說：“你擱這兒說相聲呢？發現了什么趕緊說，別賣關子了！”楊天意被懟了幾句，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偷看他洗澡，發現他脖子上的胎記搓兩下就搓沒了，穿衣服的時候又拿貼紙貼上的……”

江北一驚，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霍地站了起來：“這么重要的信息，你怎么不早說？”楊天意急忙說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發現這個秘密后并沒有當面拆穿，現在家里人還不知道真相。

如果楊天意所說屬實，那案情確實非同小可。江北和同事決定先去看看情況，跟著楊天意來到了他們家里。

楊春望身體極度衰弱，輪椅旁邊還放著一個家庭用的制氧機，冒充楊睿的少年半跪在輪椅旁邊，正在教他玩消消樂。楊春望看起來心情很不錯，一邊吸氧，一邊用手指頭笨拙地劃著手機屏幕。楊天意的大嫂丁梅正在給他們一老一小切水果，江北等人的到來，讓大家都有些意外。

江北還沒來得及說話，一轉頭看到墻上蒙著黑紗的照片，不禁一愣。照片上的男子濃眉大眼，端莊肅穆，竟然有幾分眼熟，這是怎么回事？

二

江北看著照片，忽然想起前幾年的一起意外。當時有個女人騎電動車帶著孩子，因為緊急躲避車輛沖進了護城河里。有個叫楊天麟的男子剛好路過，奮不顧身跳到河里救人。楊天麟把那個女人救起來時，已經明顯體力不支了，在聽到她絕望哭喊“孩子，我的孩子”后，毅然再次下水，最終使盡全力將孩子也托了上來。

那對母子得救了，楊天麟卻沉入了水底。江北萬萬沒有想到，失蹤的楊睿就是昔日救人英雄楊天麟的兒子。

楊春望見他盯著照片看，半是心酸半是自豪地說：“這是我兒子，我從小就教他誠懇做人，踏實做事，見人有急難，能幫就幫一把，天麟沒給老楊家丟臉……”丁梅聽著這話，眼圈忍不住泛紅，扭過頭去。

江北看著面前清瘦而略顯局促的少年，問他：“你就是楊睿？”那個少年點點頭，沒有說話。江北繼續問：“兩年前你和同學一起去隔壁城市旅游，怎么會突然失聯？當時發生了什么事？”

他警惕地看一眼江北，低下了頭，小聲回答：“當時我們幾個人打算去科技城玩，我在門口買水的時候，有個大叔請我幫忙抬一個箱子。我幫他抬到了一輛小貨車上，沒想到他突然用一塊氣味很難聞的布捂住了我的嘴，我身體很快就軟得沒有一點勁兒了。后來他把我拉到了一個黑工廠干活，我被關了兩年才有機會跑出來……”

江北又問了幾個問題，那個少年支支吾吾，開始說不上來了。楊天意脫口而出：“你根本就不是小睿，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冒充小睿？”丁梅急忙擋在前面：“我自己的孩子，我還能不認識嗎？再說爸也看了他脖子上的胎記，這還能錯嗎？”

“大嫂，他的胎記是假的，我看到他洗澡了，兩下就搓沒了！哦，我明白了！”楊天意恍然大悟，“這么說，這小野種是你找來的？你是看咱爸快不行了，故意找個孩子糊弄咱爸，好讓咱爸把房子和錢都給你們是吧？”

“天意，我和你大哥有房子，怎么可能和你爭這些？快別胡說了！”丁梅神色慌亂，大聲呵斥他，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楊春望驟然受到這么大的刺激，頓時呼吸急促，不受控制地抽搐一會后，背過氣去。

眾人將楊春望送到醫院搶救，在一片混亂中，冒充楊睿的少年落寞地離開了。江北只覺重重疑問紛至沓來，楊睿失蹤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個冒充楊睿的少年又是什么人呢？

三

丁梅得知“兒子”再次失蹤后，臉色蒼白。江北問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梅平靜地說：“小睿沒有被人坑到黑工廠，他和同學在海邊玩，漲潮的時候大家都往岸邊跑，有個小姑娘崴傷腳了，落在后面，小睿半路又跑回去攙扶她，結果兩人都被海浪卷走了。”

據丁梅說，事發后當地警方展開了拉網式搜救，小女孩的遺體很快被找到了，但楊睿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至今還只能算是失蹤人口。考慮到楊春望老人不能再受刺激，她就沒敢提楊睿是被海浪卷走的，只說游玩時失聯了，至今還沒找到，好讓老人有個活下去的盼頭。

半年前，楊春望檢測出心肺多器官嚴重衰竭，醫生說最多還有半年的時間。楊春望天天念叨失蹤的楊睿，丁梅沒辦法，就想出這個主意，找到一個和楊睿長得極其相似的少年。

“他叫孫小樂，是個棄嬰，有個收廢品的老人撿了他，把他養大的。后來老人死了，他就輟學外出打工，被人賣到黑工廠那件事，就是他自己親身經歷的。小樂本身是有很多壞毛病，可是來了以后變化很大，他和爺爺也特別親，可能是想起了他自己的爺爺吧！”

后來隨著楊春望時日無多，常年在外地的楊天意也趕了回來，他很快就發現了侄子不對勁。丁梅懷疑楊春望已經知道真相了：“他一開始叫‘小睿’，后來都是叫‘孩子’，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子，他怎么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呢？”

江北沒料到是這樣的情況，一時心里沉甸甸的，他想為這個英雄之家做點什么。回到派出所后，他設法聯系了鄰市當年接警的派出所，了解事件的詳細經過。在一遍遍翻看資料的過程中，江北忽然看到有張現場圖片的角落里停著一輛車，上面有百度地圖全景采集的標識，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全景采集車在工作時，會把周圍的建筑和路人都采集進去，如果地圖采集車和楊睿曾經擦肩而過，很可能當地的地圖里就留存著他的影像。江北立刻打開手機，利用地圖里的時光機功能，查找楊睿和同學當時游玩的區域，隨著路線一點點往前推進，終于在路口奶茶店門口看到了背著背包的楊睿，他正在排隊買奶茶。

江北立刻聯系丁梅，火急火燎趕到醫院，此時楊春望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神智已經不清醒了，經常將現實和幻想混淆在一起。

“楊叔，你看看這是誰。”江北拿出手機，楊春望滿眼疑惑，當他看到正在排隊買奶茶的楊睿后，不由得瞪大眼睛，一邊用手撫摸手機屏幕，一邊念叨：“小睿啊，爺爺等著你，你買完奶茶快點回來啊……”

江北和丁梅對望一眼，他們知道這個畫面對楊春望來說意義多么重大。在老人最后的記憶里，楊睿只是還在旅行，旅行結束就會回家了。

江北離開的時候，丁梅拜托他幫忙尋找孫小樂，楊睿雖然還在“旅行”，孫小樂的人生卻不能再耽誤了。她已經聯系好了一所職業技術學校，孫小樂因為和這家人的奇特緣分，人生也將徹底改寫。

（插圖/張恩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