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以訛傳訛的愛情神話

宋曉杰

我的家鄉(xiāng)盤錦的水系眾多，真的無法一一盡數。不算如麻的溝汊，或細如發(fā)絲的河流分支，只計數較大的河流溝渠，就有二十一條之多。不過，有一條極普通的溝，名叫“鴛鴦溝”，它雖不屬于“二十一條”之列，但卻聲名鵲起。

有一年，作為中國作協創(chuàng)作基地的盤錦，接待了來自省內外的許多文朋詩友。觀光、游覽自不待言——除了享譽盛名的蘆葦蕩、紅海灘之外，“鴛鴦溝”是必看的內容之一了。

聽當地的村民們講，早些時候，每年的春天，那里的鴛鴦特別多。因此，人們想也沒想便順“嘴”牽“名”，偷懶兒地給它取了“鴛鴦溝”這個直觀、鄉(xiāng)土氣息濃郁的名字。久而久之，便叫開了。可是，近年來，在鴛鴦溝能看到鴛鴦的機會，卻并不多了。

為了不干擾葦叢中、水草下的鳥兒們樂享清靜，鴛鴦溝的旅游線路已經放棄了“突突”起來沒完沒了的電瓶船，而選擇了漁翁搖櫓式的純自然、純生態(tài)的小船航行了。只只小船輕輕蕩漾，不喧嘩，不叫嚷，我們靜靜地欣賞著河流沿岸的靜美風光，小聲地交談著，悄悄地向河心駛去。

清風習習，草色青青，太陽光的碎金子灑在河面上，有著夢幻般的色澤。沿著那條細細瘦瘦的小河水，向河流的縱深處平勻地滑行。不久，便露出平展、開闊的水面。

在那里，我們首先看到的是野鴨，它們是那兒的常客，也可以說那兒是它們的家。在密密的葦叢中，它們一會兒鉆進去，一會兒又鉆出去，自如游弋，并不怕人。接下來，又看到了一些小鳥兒，因為離得太遠，飛得又快，也看不清。但從它們發(fā)出的聲音判斷，應該是東方大葦鶯。直到回到鴛鴦溝的岸上，我們也沒見到鴛鴦。我們希望所有的活動都能安排得盡善盡美，所以，不免有點兒失望。可作家們卻并沒有因此失去雅興。“這才是純粹自然的風光啊！”他們興奮地說。“能看到這些鳥兒，也不容易了，說明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得還不錯。”

問起當地的攝影愛好者，我們才知道，在鴛鴦溝，真正拍到鴛鴦的人其實并不多。有著十多年濕地攝影經歷和經驗的一位老攝影人說，在鴛鴦溝，他只見過鴛鴦兩次。一聽這話，我遂來了興致，連忙追問起關于鴛鴦的事情來。

于是，他便給我講起了下面的見聞——

說起來，那該是幾年前的事兒了。

周圍搞攝影的朋友們都說：鴛鴦溝里拍不到鴛鴦了。我不相信，心里暗自較勁：一定要拍給你們看看。冥冥中，總覺得鴛鴦和我有緣，它們絕不會讓我撲空的。就這樣，有一天，我開著車，就一個人，悄悄就出發(fā)了。

果然，還真是被我說中了！剛到鴛鴦溝，我就看到了一對鴛鴦——不！準確地說，是一個鴛鴦家庭：一對夫妻，還有它們的一個女兒。它們三個在水面上閑散地漂著，前前后后尚有一小段距離，鴛鴦夫妻靠得稍微近些，女兒不知是貪玩還是游得慢，離它們稍微遠些。

不一會兒，我發(fā)現鴛鴦夫妻游得更快了，好像并不擔心女兒的安全。眼看著鴛鴦夫妻越游越遠，女兒連忙追上去，并竭盡全力想靠近它們。可是，鴛鴦媽媽的態(tài)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她不僅不寶貝自己的女兒，卻還一下一下狠狠地叨著女兒，直到把女兒叨走為止。女兒顯然是生氣了，悻悻地背著它們，向遠處游去。

平時，鴛鴦的巢多營在樹上，距離水面足有七八米的高度。小鴛鴦從高高的巢上要以“高臺跳水”的驚險動作，躍入水中——不用擔心！有草柯、枝椏浮在水面上，能穩(wěn)穩(wěn)地接住小鴛鴦。看看吧！鴛鴦對孩子們就是這樣嚴格訓練的。可是，這一回，輪到我大惑不解了：難道“叨女兒”也是鴛鴦訓練孩子的必選科目之一？

見女兒漸漸地游遠，消失于視線的盡頭，鴛鴦夫妻便開始溫存、纏綿起來。噢！原來，它們是想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呀……

愛情是私密的，正如生殖也是私情、私事，即使最親愛的女兒在場也難免不尷不尬。可是，攝影師卻用鏡頭留下了那些美好的瞬間——不是無聊的消磨，更不是褻瀆；而是為了讓值得敬重的生命之美，成為自然界大美的一部分，與更多的人分享。

休息時，雄鴛鴦會主動為雌鴛鴦梳理羽毛。那神情，誰看了都會情不自禁地感動。

雄鴛鴦目光含情，一下一下細心地梳理著雌鴛鴦的羽毛，不緊不慢，不慌不忙，仿佛是在做一件世界上最光榮、最幸福、最享受的事兒。然后，鴛鴦夫妻頭頸相交，耳鬢廝磨，上演著膩人的“蜜月情歌”。那情景，一下子就會想到盧照鄰的詩：“得成比目何辭死，愿做鴛鴦不羨仙。”

聽完如此沉醉的敘述，我便覺得也看到了彼時的真情實景，權且當作“干糧”用來“充饑”吧。

雌鴛鴦不愛打扮，只是淡裝素抹，乍一看，外形與一只普通的鴨子沒什么兩樣——很容易讓人想起不飾粉黛的女子。

而雄鴛鴦就不同了。雄鴛鴦的色彩異常豐富、紛呈，華麗無比，油光可鑒。頭部的冠羽色彩較深，并泛著金屬般的光澤：一束綠、一束白、一束褐、一束紅、一束黃……光亮四射，光彩耀眼，漂亮得仿若油畫一般，極具觀賞性。

鴛，指雄鳥；鴦，指雌鳥。所以，“鴛鴦”屬于合成詞。這兩個字親密無間，像兩個鴛鴦緊緊地靠在一起，互相依靠，互相支撐，互相取暖，成全了世間多少浪漫的愛情故事。

在我國，2000多年前就有飼養(yǎng)鴛鴦的記載了。英文中，鴛鴦被譯為“中國官鴨”。看來，在外國人眼里，這種漂亮的鳥兒在“中國”的旗幟下，還真占有極其重要的一席之地呢。在我國，鴛鴦也被許多人關注，吉林市認它為市鳥，上海崇明島也有相當數量的鴛鴦集群，江西婺源的鴛鴦湖是亞洲乃至世界最大的野生鴛鴦越冬棲息地。

由于鴛鴦常常在水中出雙入對，親昵地不離左右，人們愛把它們看作是忠貞愛情的象征，也把它們比作形影不離的恩愛夫妻。

事實并非如此。

鴛鴦，并不是終身配偶制，而是在生殖周期內一種臨時配偶的鳥類——聽好了！是“臨時配偶”——俗稱：“露水夫妻”。它們之間的愛情，原來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這樣的事實讓多少“迷信”、“迷戀”鴛鴦的人難以接受。

進入繁殖期時，雄鴛鴦極盡能事，亦步亦趨，向雌鴛鴦示愛。一旦組成了家庭，它們便上演我們常常看到的“惑人”的愛情交響曲。可是，交配之后，這個“美滿家庭”便像光彩奪目的肥皂泡那樣，“噗”地一聲，破滅了。家庭的一切負擔，比如筑巢、孵蛋、育雛等等重大任務，全都落在雌鴛鴦的身上。雄鴛鴦呢，又另尋新歡去了。

雌鴛鴦想想真是無趣，“一哭、二鬧、三上吊”也無濟于事。“事已至此”，挽回是不可能了。因此，心胸開闊的雌鴛鴦，不再死死地糾纏“丈夫”，而是梳洗打扮，也歡歡喜喜地另尋他人去嘍——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哼哼，各走各的路。呵呵，好瀟灑的一對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