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網絡詞語“破防”

【摘要】年度流行語盤點實際上是從網絡熱詞的角度反映當下的社會熱點。2021年，“破防”入選多家單位評出的2021十大流行語榜單。“破防”即“突破防線”的簡稱，“破防”既可以突破有形的軍事、競賽防線，也可以突破無形的心理防線。研究發現“破防”一詞的流行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從內部原因來看，“破防”符合語言的經濟性原則，具有多重語法功能;二是從外部原因來看，“破防”契合語言使用者的心理動因，順應了社會發展趨勢，同時新型視頻平臺為“破防”的進一步傳播流行創造了良好的環境。

【關鍵詞】破防；網絡流行語；場域；社會語言學

【中圖分類號】H14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9-012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9.041

當下，網絡已是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人們在網絡交流中所使用的網絡語言也成了社會關注的熱點。2021年12月8日，《咬文嚼字》編輯部發布2021十大流行語，“破防”一詞榜上有名，同時“破防”被選入國家語言資源監測與研究中心、商務印書館等單位評選出的“2021年度十大網絡用語”。同樣的，在2021年11月29日，嗶哩嗶哩在宣布其網站彈幕總量破百億的同時發布了2021年度彈幕“破防了”，“破防”一詞如此受到歡迎，其使用特點和流行原因值得人們進一步探究。

一、“破防”的原義及其使用場域的變化

“破防”原指在軍事或競技體育比賽中突破了對方的防御，使對方失去防御能力。現多指因遇到一些事或看到一些信息后，情感上受到很大沖擊，內心深處被觸動，心理防線被突破。從詞語使用來源來看，“破防”并不屬于日常生活用語，而是廣泛應用于軍事或競技體育比賽領域中，且這一用語在原領域的應用中已經十分廣泛。“破防”一詞的出圈主要是因為發生了詞語移用現象，“破防”一詞的使用場域發生了變化，從原先的軍事或競技體育比賽領域擴大到了大眾生活領域。在詞語移用的過程中，“破防”發生了詞義擴大，“破防”的對象從原先的軍事或賽事防線擴大到了心理防線。由于“破防”原先已經被廣泛適用于原領域中，因此，在原義基礎上引申發展而來的新義生動形象、明白易懂，從而使得“破防”一詞的使用域不斷擴大。

（1）除了圍觀破防，解說杯我們還應該關注什么？（《電子競技》2022，340（06）：76-77.）

（2）科學家發現給免疫細胞“設障”的關鍵分子——靶向抗體可讓乳腺腫瘤“破防”。（《科技日報》2021-11-05）

（3）租手機、租賬號、找代練，花錢就可破防“禁令”。（《中國消費者報》2022-01-28）

（4）餓了么：平臺商家問題突出，審查責任頻頻破防。（《產品可靠性報告》2022-05-15）

例（1）是電子競技領域的文章，文章認為業余賽事解說也應當注意言論理智，避免情緒化解說。這里的“破防”既指在游戲中防線被突破，也指電子競技選手或粉絲因比賽結果不佳，心理防線被突破。例（2）是科技領域的文章，作者運用“破防”一詞生動形象地指出了靶向抗體是對付乳腺腫瘤的關鍵，這里的“破防”指的是靶向抗體可以突破癌細胞的防線，幫助免疫細胞穿越屏障殺死腫瘤。例（3）來自《中國消費者報》“未成年人‘防沉迷’還有很多漏洞要堵”報道的引題，文章中報道了某些服務平臺以手機租賃、游戲租號、游戲代練等方式，幫助未成年人繞過相關部門監管。此處的“破防”指的是未成年突破網絡監管的防線。例（4）是《產品可靠性報告》關于“餓了么”平臺商家問題的報道，此處的“破防”指的是平臺監管不力，食品安全防線被突破。

二、“破防”的新用法

“破防”從原先的軍事、競技比賽領域逐漸走向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詞語的使用場域不斷擴大。隨著“破防”一詞使用場域的擴大，其含義也不斷豐富。從“破防”的本義出發，“破防”即“突破防線”，這里的防線即指有實體的軍事或賽事防線，也指虛擬的無實體的防線，如心理防線等。后者更多地被當代人所使用，主要用于表達內心受到觸動，心理防線被突破，出現了難以抑制的感動情緒。

（5）那些讓你“破防”的文化瞬間——2021文化熱點回眸。（《河北日報》2021-12-31）

（6）人與動物有愛瞬間，你破防了嗎？（《現代商業銀行》2022-02-10）

（7）浙江一老師誤將作業布置給上屆學生，結果被大家的回應整破防了。（《瀟湘晨報》2023-04-20）

（8）被孔子和弟子的感情“破防”了。（央視新聞微博2021-06-14）

（9）同樣淚目的還有觀眾，很多網民留言： “一上來就‘破防了’。”（《中國紀檢監察報》2021-07-04）

（10）千億牙茅董事長“破防”，市場需要和氣而非戾氣。（《每日經濟新聞》2021-10-19）

（11）和平時期，公安隊伍是犧牲最多、奉獻最大的一支隊伍……他們用生命感動了一座城，“破防了”！（公安部網安局2021-12-30）

（12）破防！羽生結弦宣布退役，轉戰職業告別競技舞臺，北奧一吻成絕唱。（體育風尚2022-10-15）

例（5）是《河北日報》關于2021文化熱點的盤點，在標題中，作者巧用熱詞“破防”直觀地表現出文化領域熱點對普通人的影響力，這里的“破防”指的是因為看到了一些文化瞬間，情感上受到了沖擊，內心深處被觸動所導致的心理防線被突破。例（6）來自《現代商業銀行》一篇關于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文集，此處的“破防”指的是觸動讀者內心防線，同樣表達心理防線被攻破。例（7）來自《瀟湘晨報》的一篇社會新聞，文中的老師誤將作業布置給了已畢業的學生，結果受到了學生各式各樣的溫暖回應，此處的“破防”指的是老師內心被觸動，心理防線被突破。例（8）是來自央視新聞微博轉發《典籍里的中國》的一段視頻，視頻中孔子在夢中見到已故的顏回、仲由兩位弟子時，瞬間淚如泉涌。此處的“破防”指的是被孔子和弟子之間的師生情而感動，心理防線被攻破。例（9）來自《中國紀檢監察報》選取的有關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文藝演出播出的網友評論，此處的“破防”指的留言的網民被文藝演出觸動，心潮澎湃，從而淚目感動，心理防線被攻破。例（10）指的是明星上市公司通策醫療在公司營收均表現不佳的情況下，董事長在發出贊美公司的微博后遭到網友質疑，從而引發了一場董事長與網友在社交媒體上的互懟。此處“破防”同樣指心理防線被突破，但此處“破防”的結果屬于第一種，即內心受到傷害后的悲羞與痛苦。例（11）是公安部網安局在其微信公眾號《網警的“2021年度熱詞”》中所提到的，此處的“破防”指的是人們為公安的犧牲奉獻所感動，內心被觸動，心理防線被突破。例（12）是羽生結弦退役后所發布的一篇評論性文章，此處的“破防”指的是萬眾冰迷被羽生結弦退役這一消息而觸動，心理防線被突破。

“破防”一詞除了表達因受到感動心理防線被攻破這一流行用法之外，還廣泛應用于其他場景中。

（13）由此可知，頭盔是保護騎行者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線，在最危險的時刻可以起到至關重要的重用，萬萬不可因疏忽大意而“破防”。（《中國應急管理報》2021-08-06）

（14）進出上海高鐵全停運。寶曉峰：天災面前寧可防空，不能被破防。（《主播說聯播》2021-07-26）

（15）然而，從具體實施情況看，防沉迷系統并未完全發揮作用，諸如平臺陽奉陰違，沒有嚴格把關，灰黑產倒賣實名制賬號，軟件破解人臉識別等，均令防沉迷系統遭到“破防”，未成年人可以輕松繞開系統限制，防范措施形同虛設。（《海南日報》2021-8-26）

（16）張融億：黃金高位震蕩是否破防，原油考驗前阻尋覓支撐。（新浪財經2023-04-15）

例（13）是有關應急管理的一篇報道，指出了“頭盔”在遇到危險時的重要作用，該文中的“破防”特指突破安全防線。例（14）是《新聞聯播》推出的《主播說聯播》欄目中對于臺風“煙花”來臨前，上海提前關閉部分公共場所做出的評論，此處“破防”已應用在了較為正式的新聞評論中。例（15）中的“破防”出自《海南日報》的一篇文章，指的是由于種種措施不到位，網游的防沉迷系統被破除防御，沒有發揮其本應有的作用。例（16）是財經領域的一篇文章，此處的“破防”指的是黃金價格震蕩，即將突破價格防線。

三、“破防”的流行原因

“破防”究竟為什么能在社會上廣泛流行呢？研究發現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內部原因

1.“破防”符合語言的經濟性原則

從言語交際的角度來看，語言的經濟性原則包括了兩個方面：一方面，從說話人的角度來看，說話人希望在語言表達清晰準確的同時說話盡量簡潔，以求省力；另一方面，從聽話人的角度來看，聽話人同樣也希望說話人的表達在滿足自己所需的同時盡量簡潔明確，以求省力。現代社會生活節奏加快，人們遵循著語言的經濟性原則，尋求效用最大化，希望用最簡短的形式表達最豐富的信息。從詞語來源可以看出，“破防”來源于破除防御，是選取這一動賓短語的前一直接成分中的語素“破”，后一直接成分中的語速“防”，通過簡縮構詞法所構成的新詞語。“破防”一詞將原本的四音節結構壓縮為雙音節，表達更為簡潔，同時也保留了原式的意義和語法規則，“破防”一詞符合語言的經濟性原則，滿足了人們在使用語言時的求簡心理，自然受到了大眾的歡迎。

2.“破防”具有多重語法功能

“破防”一詞既具有動詞性特征又具有形容詞性特征，如上文所提到的例（3）“租手機、租賬號、找代練，花錢就可破防‘禁令’”具有動詞性特征的“破防”充當謂語，后面帶賓語“禁令”。如上文所提到的例（5）“那些讓你‘破防’的文化瞬間——2021文化熱點回眸”，“破防”在此句中充當定語，修飾文化瞬間，具有形容詞性特征。此外，“破防了”“破大防”也隨著“破防”一詞的流行而廣泛使用，“破防了”是在“破防”這一動賓詞語后添加完整體標記“了”，使之形成一個完整的短句。“破大防”是在“破防”這一動賓詞語之間添加定語“大”，是對“破防”一詞所表達程度的加深，常用以形容內心受到了更深的觸動，如“這個回合，讓湖人球迷集體破大防”，這是搜狐新聞上一篇關于湖人三連敗的體育報道，在這里“破大防”相較“破防”一詞，更能體現出球隊球迷內心的情感狀態。“破防”所具有的多重語法功能使得該詞的使用更加靈活多變，促進了“破防”一詞使用域的不斷擴大，從原有的軍事、競賽領域，逐步走向財經、醫藥、科技、社會新聞等各個領域。

（二）外部原因

1.“破防”契合語言使用者的心理動因

“破防”的詞語涵蓋力更強，既可以表達內心的感動與認同，也可以表達內心的崩潰與無奈。從上文對“破防”一詞使用域和新用法的描寫中可以看出，“破防”一詞由于詞語語義涵蓋力強，已經被廣泛應用于各種場景中。此外，“破防”帶有一定的幽默和調侃意味，人們使用“破防”時可以坦然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情緒失控。同時，“破防”一詞流行呈現出了Z時代獨特的情緒共鳴狀態，回看嗶哩嗶哩網站中被彈幕“破防了”刷屏的視頻，袁隆平的“禾下乘涼夢”、東京奧運賽場上運動員奮力奪金、抗美援朝電影《長津湖》票房第一……“破防”一詞流行的背后，蘊含了Z時代的文化自信和對主流文化的強烈認同感。

2.時事熱點的推動

網絡流行詞的產生、流行與社會文化是密不可分的，社會經濟背景與社會文化因素影響著網絡流行語的流通度。根據百度指數2021—2022年對“破防”一詞的搜索趨勢來看，“破防”一詞的搜索指數有兩個較高峰，2021年全年“破防”一詞搜索指數最高峰約為7月1日前后，即宣布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與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前后。2022年全年搜索高峰約為2022年1—2月，這一時期為北京冬奧會籌備和舉辦時間，“冰墩墩一墩難求”“中國選手谷愛玲獲得北京冬奧會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臺金牌”一時成為網民們討論的焦點。由此可見，“破防”一詞的廣泛傳播正是順應了社會發展趨勢的結果，“破防”一詞所具有的豐富含義能夠高效地表達時事熱點帶給人們的觸動，時事熱點又極大地推動了網絡流行語的傳播。

3.傳播過程和傳播媒介的不斷發展

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第50次報告顯示，截至2022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為10.51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4.4%。網民們在使用網絡獲取信息、消遣娛樂的過程中，創造、使用網絡語言，促進了網絡熱詞熱語的產生和流通。各類網絡平臺的蓬勃發展同樣對網絡流行語的傳播起到了促進作用，截至2022年6月，我國網絡視頻（短視頻）用戶規模達9.95億，占網民整體的94.6%。近年來流行的嗶哩嗶哩、抖音等平臺，與傳統平臺相比，這些網絡視頻平臺更加注重即時分享、全民參與，為網絡熱詞的傳播流行創造了良好的環境。

綜上所述，“破防”一詞的使用域不斷擴大，詞語含義豐富，從突破有形的防線再到突破無形的防線，后來又進一步引申為心理防線被突破。同時，“破防”一詞符合語言的經濟性原則、具有多重語法功能，能夠契合語言使用者的心理動因，并且與時事熱點相結合，通過新型視頻平臺等方式加速傳播，“破防”已深入大眾生活，是名副其實的年度熱詞。時至今日，“破防”一詞依舊活躍在大眾視野中，日漸從網絡詞語轉變為日常常用詞匯，足以可見“破防”一詞生命力的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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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董曉雯，女，回族，陜西西安人，陜西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