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野花香

文 劉燕飛

依稀記得那個瘦小的男孩，在灼熱的陽光下舉著一塊明晃晃的玻璃，走了三四里路，來到學校，汗流浹背地跑到辦公室，興沖沖地對我說：“老師，我把玻璃帶來了……”

這是一個調皮的孩子，每天不是和同學打鬧，就是上課搗亂。今天，他又把教室后門的玻璃打破了，校長來找我時，我正接待著前來告他狀的家長。事情撞到一起，我怒不可遏地去操場，從一群奔跑的孩子中把他拽了出來，劈頭蓋臉一頓呵斥，并生氣地丟下一句：“今天下午要帶新的玻璃來，不然你就別來了……”

回到辦公室，我依然怒氣未消，嘴里不停嘮叨著這個孩子的所作所為。后來從同事王老師口中得知，這孩子的母親癱瘓在床好多年了，父親離家不知所蹤。孩子每天放學回家，既要做飯寫作業，還要照顧母親。盡管有鄉鄰、親戚的幫助，但孩子還是要獨自面對很多困難。

那一刻，我的心被深深震撼。我不知道這個弱小的生命是怎樣用單薄的肩膀扛起所有苦難的，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現在和未來的。但即使如此艱難，瘦小的他從未放棄希望，身上始終有種堅韌的力量。

剛大學畢業，對未來滿懷憧憬的我不能想象這樣的艱難。淚眼模糊中，我想起了他那張生動的、面帶微笑的臉龐。從那以后，我不再對他疾言厲色，而是循循善誘；不再對他橫眉冷對，而是耐心引導。對著全班同學，我夸贊他的孝心，鼓勵他的孝行，并發動同學幫助他學習，寬容并監督他的不良行為。慢慢地，他有了改變，不再損壞公物，不再欺凌他人，作業能按時完成，上課能認真聽講，期末考試竟然破天荒及格了。看著孩子拿著試卷咧嘴大笑的那一刻，我的心也暖暖的。

或許你猜不到，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鮮花，就是來自這個孩子。記得畢業典禮那一天，大家在教室里笑呀，鬧呀，唯獨少了他。正當我詢問其他同學時，教室門開了，他氣喘吁吁地沖進來，高舉著一把鮮花，來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老師，謝謝您……”說著，把花遞來，我接過一看，一把鄉間田野隨處可見、隨手可拔的狗尾巴草，中間插著打碗碗花、雞竄竄紅，還有白色的蒿花、黃色的蒲公英、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上面還爬著不少小昆蟲，花葉間濕濕的，似有露珠，一股青草的香味瞬間鉆進鼻孔，我不由地發出驚嘆，這花太美了！

孩子，感謝你，感謝你在我開始走上教育生涯時，教會我如何去愛，去理解。那束散發著鄉間氣息的花，和你汗流浹背舉著玻璃，彳亍獨行在陽光下的身影，一同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時刻提醒著我：去了解，去理解，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