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鵬：編輯出身的藝術家

□林 陽

《自作詩〈雨夜讀〉》沈 鵬

1951年，沈鵬調入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那年他剛好20歲。如今，沈鵬的行草書早已享譽天下，一紙難求。趙樸初先生贊賞他的書法“大作不讓明賢，至所欣佩”。啟功先生說，“仆獲交沈鵬先生逾三十載，觀其美術評論之作，每有獨到之處”，并高度評價其“所作行草，無一舊時窠臼，藝貴創新，先生得之”。而沈鵬的職業是編輯。

20世紀50年代初，沈鵬在總編室工作，許多文件需要他起草，到了成稿階段，他便用毛筆一絲不茍地書寫。他之所以用毛筆寫，是因為“想使工作做得更認真、更完美”。他說，“不久，讀到郭沫若的一次談話，說練毛筆字可以培養細致與耐心，進而以此種精神待人。這是很正確的，實際上已接觸到練字與美育的關系了”。

談起當年的編輯工作，沈先生說自己曾在辦公室、總編室都工作過，那時經常要寫材料、開會、辦學習班，許多時間就這樣流失了。而有的老同志告訴我，許多人在學習班打盹時，總能看見他不停地用手指在腿上畫字。這使我想起許多古代杰出的藝術家，往往都是由于癡迷藝術而忘我。

編輯工作是為他人做嫁衣。沈先生在出版社編輯和審讀了大量的美術類圖書。1979年，他創辦并主編了8開期刊《中國書畫》，很好地把握了期刊的定位，從欄目設置到印刷裝訂都有很高的質量要求。20世紀80年代，《中國書畫》在美術界影響巨大，書畫家們都以能在此刊物上發表作品為榮。

1982年和1983年，沈先生先后創辦并主編美術專業期刊《美術之友》《美術向導》，前者是美術出版界的刊物，聯合了幾十家美術出版社參與辦刊，后者是普及類美術專業刊物，在美術工作者和愛好者中享有很高聲譽。20世紀80年代后期，人民美術出版社與幾家出版社聯合出版60卷本大型畫冊《中國美術全集》，沈先生擔綱了部分重要工作。今天，我再次翻閱他主編的《宋元書法卷》，仍對其當年工作的激情與嚴謹滿懷敬意。

沈鵬在為他人做嫁衣之余，喜愛研究中國傳統文化，原先喜愛新詩，40歲后轉攻舊體詩詞，并出版了《三馀吟草》《三馀續吟》《三馀再吟》《三馀詩詞選》等詩詞集。他認為：“冬者，歲之馀；夜者，日之馀；陰雨者，晴之馀。”他有詩曰:“柱下倘能隨老子，拼將歲歲賺三馀。”人民美術出版社成立50周年慶典時，先生書寫的一副對聯令人印象深刻:“讀書每責貪床晏，閱世未嫌聞道遲。”他利用三馀時間認真鉆研古體詩、格律詩，最終成為詩壇大家。他的詩詞內容豐富，景致變化和社會問題都在他的視野之內，文字精練，含義深刻，不僅能給讀者帶來詩情畫意的享受，也能帶來些許啟迪。我曾向先生請教過，北方人對平水韻很難掌握，寫格律詩就要看音韻書。先生表示自己也隨身帶著音韻書，遇到問題時也要看書，并且對寫詩會有新的啟發。

沈鵬是編輯出身，有著極強的質量意識，對文字工作很是挑剔，追求完美。這對他的書法創作有極大的影響。比如，我們都熟悉的應酬字畫在行內是普遍現象，而沈鵬則認為，“古代杰出的書畫家‘酬’‘應’之作也不少，而終于傳世，就是因為他們在創作時超出了我們日常意義上的‘應酬’二字。即便如此，古代杰出人物也因‘應酬’多而留有敗筆，后人評說是無情的。”“就是應酬，我們也不能隨便應付。書畫家要有這種精神，每完成一幅作品就是創作。要有嚴肅認真的作風，不能隨便寫。”編輯工作的嚴謹對其書法創作態度的影響可見一斑。

身處國家級的美術出版社，沈鵬站在世界藝術之巔，遍覽書畫藝術作品，對書法藝術的全局有獨到而深刻的見解。他對藝術有個性化的領會，但同時也對各種藝術流派給予充分理解與尊重。他的書法既遵循傳統，又不囿于傳統；既敢于創新，又能在符合審美的基礎上進行開拓。他對書法的布局及每個字的結構都有敏銳的感覺與獨特的理解，比如對黑白灰的認識和對線條組成的大小空白，都有其獨到創意。

如今，沈先生早已是桃李滿天下。但我認為，他的學生都各有自己的特點，這與其書法理論有關。他認為，需以“原創性”作為書法創作和批評的主要標準，力主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創造出具有時代特征的書法樣式，進而形成符合個人精神特質的藝術風格。他擅長將學生的長處和特點提煉出來，然后使他們再深入下去，走自己的路。我想，這種與眾不同的教導方式也是他從事編輯工作的獲益吧。

《指點激揚》十一言聯 沈 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