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事地理看芬蘭“入約”之變

李赟

重要地緣位置決定的大國禁臠

芬蘭位于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最東邊，據守北歐的東大門，北接北冰洋，東鄰俄羅斯，南瀕波羅的海，經由波羅的海直達波蘭、德國等歐洲腹地國家，被視為歐洲北部的“丁字路口”。歷史上，芬蘭被波蘭-立陶宛王國、瑞典王國、俄羅斯帝國、普魯士王國及后來的德意志帝國等歐陸強國環繞，這些國家先后成為歐洲大陸政治格局的主導性力量。處于諸強夾縫中的芬蘭的歷史進程常常被這些強鄰左右，成為大國口中的禁臠。

二戰爆發后，德國閃擊波蘭之際，西線英法聯軍袖手旁觀波蘭亡國。蘇聯感受到來自軸心國的安全威脅，考慮到對莫斯科、列寧格勒等核心地區的拱衛，決定建立“東方戰線”，以擴大西部邊界的戰略縱深。在與芬蘭談判未果的情況下，1939年底至1940年初，長達近6個月的“蘇芬戰爭”（“冬季戰爭”）爆發，蘇聯付出沉重代價慘勝芬蘭，獲得了卡累利阿、雷巴奇半島等領土，同時租借了漢科半島的海軍基地，蘇聯邊界得以向西推進約150千米。蘇德戰爭爆發后，芬蘭以“收復領土”之名，協助德軍一同進攻蘇聯，開啟了長達3年的“繼續戰爭”。

1944年9月，芬蘭與蘇聯簽訂停戰協定。根據協定，芬蘭必須恢復1940年的邊界，并割讓領土給蘇聯。1948年4 月，芬蘭與蘇聯簽訂《友好、合作和互助條約》，規定雙方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進行合作，并在遭到外來侵略時相互援助。該條約有效地將芬蘭置于蘇聯的影響范圍內，并限制了芬蘭與西方國家的聯系與合作。冷戰期間，芬蘭采取中立、不結盟、相對親蘇的外交政策，避免激化蘇聯，保持自己的主權和政治制度。

冷戰后，芬蘭與俄羅斯建立了外交關系，結束了《友好、合作和互助條約》。此后，芬蘭放棄中立親俄的外交政策，逐步倒向西方，不斷加強與北約的聯系與合作。1994年，芬蘭加入北約“和平伙伴關系計劃”，雙方不僅派員觀摩演習并進行聯合演習，還通過這些活動有針對性地進行軍事建設，確保雙方軍事力量聯合行動更加順暢。作為“中立國”，芬蘭參加了2001年美國以北約名義發動的阿富汗戰爭，2003年，在法、德拒絕派兵的情況下，芬蘭派少量軍事人員介入伊拉克戰爭后期的軍事訓練。縱觀芬蘭歷史，不難發現，作為大國禁臠，芬蘭極易被動卷入其周邊強鄰的對抗中，“中立”常常淪為一句空洞的口號。

軍事地理上的影響究竟有多大

對北約而言，芬蘭的加入，有百利而無一弊。首先，補齊了圍堵俄羅斯戰略拼圖的重要一塊。芬蘭入約后，不僅填補了北約在北歐遺留的空白，將北約東翼、北翼連成一片，大大加固了防衛縱深和實力，同時實現了北約與俄西部領土，特別是北極地區的接壤，重組了歐陸安全架構和地緣關系。其次，北約軍事實力得到較大加強。就兵力規模而言，芬蘭軍隊現役2.3萬人，相較于550萬的總人口，軍人比例高于美國、德國等北約大國。同時，由于芬蘭始終堅持義務兵役制，該國擁有服役經歷的人相當于適齡總人口的1/3，后備役規模達90萬人左右。在武器裝備方面，芬蘭陸軍裝備約650輛坦克，其中約200輛是“豹”2A6和“豹”2A4型，它還擁有“西歐最強大的火炮部隊”，火力超過波蘭、德國、挪威和瑞典軍隊的總和，包括約1500門火炮，其中榴彈炮和加農炮約700門，多管火箭炮約100門。芬蘭空軍擁有約120架作戰飛機，主力為61架F/A-18“大黃蜂”戰斗機，2026年前，這些主力戰機將由64架F-35A取代。此外，芬蘭還擁有數量不詳的“軌道飛行器”無人機，且正在購買1000至2000架無人機。相比之下，芬蘭海軍較為弱小，擁有5艘布雷艦、8艘導彈艇，以及十幾艘掃雷艦等艦艇。芬蘭正在采購3艘用于水面作戰的新型多用途護衛艦，這些護衛艦將于2029年投入使用。

北約之所得，就是俄羅斯之所失。芬蘭加入北約將顯著壓縮俄羅斯的戰略縱深，增加來自北約的戰略壓力。首先，俄羅斯與北約的陸上邊界增加一倍多，由1215千米增至2555千米。一旦北約與俄羅斯開戰，俄西北部將完全暴露在北約炮口之下。西北部恰恰是俄經濟社會的核心區所在。其次，芬蘭雖于二戰后割讓了諸多戰略要地，但仍保住了漢科半島。該半島位于芬蘭灣入口，可與南部的愛沙尼亞一起形成關門之勢。加之位于波羅的海中心，正對波羅的斯克的瑞典哥特蘭島，以加里寧格勒和圣彼得堡為主要基地的俄軍波羅的海艦隊，戰時將直接被瑞典、芬蘭兩國切分為兩個分艦隊。最后，俄在二戰后雖獲得了距其本土更近的雷巴奇、卡累利阿等地區，但現有芬蘭邊境距俄北方艦隊母港摩爾曼斯克不到200千米，距俄造船中心北德文斯克不到500千米，距圣彼得堡只有152千米，仍大大壓縮上述要地的防御縱深。俄《論據與事實》周報4月5日報道稱，從最近的芬蘭城市到俄羅斯的維堡只有65千米。

有核的波羅的海與陣營化北極

俄羅斯對芬蘭加入北約的決定表示強烈反對。實際上，早在芬蘭正式加入北約之前，面對芬蘭加入北約不可逆轉之勢，俄已經開始采取反制措施。2022年12月21日，以俄國防部部務會議為標志，俄羅斯開啟新一輪軍事改革。此次會議上，俄國防部部長紹伊古在宣布改革措施時，第一句話就是“考慮到北約企圖在俄邊境附近增加軍事潛力，還試圖依靠芬蘭和瑞典來擴充北約，需要采取應對措施，在俄西北方向組建相應的軍隊集群”。在當時宣布的諸多改革措施中，與芬蘭直接相關的就有恢復芬蘭對面的列寧格勒軍區和在芬蘭“故地”卡累利阿組建1個步兵軍。此后，媒體披露，在俄軍新組建的作戰師中，將有3個摩步師和2個空降突擊師部署于與芬蘭接壤的地區。此外，俄軍在規劃作戰行動時，可能會考慮使用遠程高精度武器對芬蘭和瑞典境內的目標進行打擊。

相比于波羅的海沿岸常規力量的增加，更令人擔憂的是波羅的海無核化地位的前景。3月12日，芬蘭尚未正式加入北約，美國就迫不及待地派遣一架B-52H戰略轟炸機，在芬蘭灣的中立水域演練了對圣彼得堡的核打擊。俄聯邦安全會議副主席梅德韋杰夫表示，如瑞典和芬蘭加入北約，俄羅斯將“不可能再討論波羅的海地區的無核化地位”，可能在波羅的海部署核武器和高超聲速導彈作為回應。

除了波羅的海外，北極的安全態勢也隨著芬蘭正式加入北約發生重大變化，陣營化趨勢進一步加強。北極域內一共8個國家——俄羅斯、美國、加拿大、挪威、芬蘭、瑞典、丹麥、冰島。美、加、挪、丹和冰是北約成員國，此前，瑞、芬兩國雖不是北約正式成員國，但與北約關系密切，積極參加北約在北極舉行的各種軍事演習。烏克蘭危機爆發后，時任北極理事會主席國的俄羅斯被其余7國聯合凍結了理事會成員身份，并被禁止參與任何相關會議。但是，其時芬蘭和瑞典畢竟不是北約成員國，如果其他北極國家與俄羅斯的矛盾到了難以調和的程度，至少還有名義上中立的芬蘭和瑞典居中調停。然而，隨著芬蘭正式加入北約，瑞典在可預見的未來也成為北約成員國，北極將完全陣營化。屆時，一旦北約成員國與俄羅斯在北極矛盾尖銳化，沒有任何北極域內國家可以充當沖突調停人。那么，北極地區爆發武裝沖突的風險將顯著提升。

（摘自《世界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