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艷,張愛琴
扶正祛邪法治療膀胱癌經驗淺析
華艷1,張愛琴2
1.浙江中醫藥大學第二臨床醫學院,浙江杭州 310053;2.浙江省腫瘤醫院中醫科,浙江杭州 310005
膀胱癌是泌尿系統常見惡性腫瘤,現代醫學以手術、術后膀胱灌注化療和局部放療為主要治療手段。中醫藥辨證治療膀胱癌效果顯著。膀胱癌多因膀胱氣化功能失調,濕、熱、瘀等邪毒聚集所致;其病性總屬本虛標實、虛實兼雜;臨床中多見脾腎虧虛、肝腎陰虛、膀胱濕熱、瘀毒內阻等四種證型,臨證主張扶正補虛、適時祛邪,倡導中西醫結合分階段治療,溫補脾腎、滋陰益腎、清熱利濕、解毒化瘀等是治療膀胱癌的主要治法,并附醫案一則,以資佐證。
膀胱癌;中醫藥治療;名醫經驗
膀胱癌作為泌尿系統惡性腫瘤之一,是全球第十大常見癌癥[1]。據統計,我國男性膀胱癌發病率居惡性腫瘤的第7位,是女性的3.8倍,居我國男性泌尿生殖系統腫瘤首位,且近年來發病率呈現逐年增長趨勢[2]。膀胱癌主要臨床表現為血尿、排尿困難、膀胱刺激癥狀、尿潴留、腰部疼痛,晚期出現體質量減輕、腎功能不全、骨痛等癥。現代醫學診療早期膀胱癌以手術切除為主,根據術后病理結合化療或放療來防止腫瘤轉移和復發[3],但術后常出現腸梗阻、泌尿系感染、腎功能損害等并發癥[4],化療藥物的不良反應也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
中國傳統醫學并無明確提出有關膀胱癌的病名,但依據其血尿、排尿困難等典型臨床癥狀,現代醫家多將其歸屬于尿血、血淋、癃閉等范疇。張亞強認為膀胱癌病機為正氣不足,氣郁血瘀痰凝及臟腑蘊毒[5]。郭利華從臟腑功能著手,認為腎氣虧虛是致病之本,肝氣郁結是重要病因,濕熱瘀毒為致病之標[6]。蔡美認為膀胱癌多為虛實夾雜之證,以脾腎虧虛為其本,邪熱瘀毒互結于下焦為其標,日久形成腫塊[7]。張愛琴根據多年臨床診療膀胱癌經驗,結合中醫古籍和現代醫學對膀胱癌危險因素的研究,對膀胱癌病因病機做出歸納并提出新的認識。有關該病的記述最早見于《素問·四時刺逆從論》:“少陰有余······澀則病積,溲血。”膀胱癌病因可為接觸芳香胺或長期吸煙等外邪,遺傳性疾病所致的脾腎先天不足,或后天恣情縱欲、勞累過度、久病等而致脾腎虧虛,脾失運化水濕功能,腎失氣化蒸騰功能,釀濕生熱或復感濕熱之邪,蘊結成毒,又氣滯血運受阻,瘀血阻絡,下結膀胱發為本病。《素問·靈蘭秘典論》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故認為膀胱癌有形腫塊的形成,究之于膀胱氣化功能失調,濕、熱、瘀等邪毒聚集;其病性總屬本虛標實、虛實兼雜,其中本為正虛,標為邪毒。虛證多見脾腎虧虛、肝腎陰虛,實證多見膀胱濕熱、瘀血阻滯。患者發病之初標本有異,應針對膀胱癌發病的病因病機與傷及臟腑的不同,結合證候虛實及病情輕重辨證論治,立足“扶正補虛,攻補兼施”的原則,提出健脾化濕、清熱利濕、解毒化瘀等具體治則,正本清源,行之有效。
基于“正氣存內,邪不可干”的中醫基本理念,對中醫藥論治腫瘤中扶正與祛邪的主次問題,始終認為扶正固本是論治腫瘤的根基,正氣的盛衰是膀胱癌發生與否的決定性因素,扶正亦可為祛邪創造條件。《金匱要略》有云:“四季脾旺不受邪。”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后天之本。脾主升清,胃主降濁,氣機調和則脾胃合,正氣盛,邪氣不可干;氣機升降失常,脾胃失合則水液代謝失常,停聚生濕,血運不暢則凝滯,瘀血乃生。臨床論治腫瘤主要以四君子湯為基礎。其中君藥人參大補元氣,健脾和胃;配以苦溫之白術,健脾燥濕以助運化;佐以茯苓淡滲利濕,健脾寧心;炒白芍柔肝緩急,兼以益脾。
膀胱癌臨床辨證論治常見脾腎虧虛證和肝腎陰虛證兩種基本證型。①脾腎虧虛證:臨床多表現為間歇性無痛性血尿,或腰背酸痛,神疲乏力,伴納呆食少,便溏,舌淡紅、苔薄白,脈沉細或沉緩。治宜溫補脾腎,臨證常用太子參、茯苓、白術平補脾胃之氣,山藥、麥芽、山楂增強健脾行氣之效,再加制黃精、枸杞子、女貞子、墨旱蓮等入腎經、膀胱經的藥物滋腎益精。②肝腎陰虛證:臨床多見無痛性肉眼血尿,五心煩熱,頭暈耳鳴,消瘦,口干口渴、便干,舌質紅、少苔,脈細數。治宜滋陰益腎,臨證常加熟地黃、山茱萸、山藥等滋養肝腎。若陰虛明顯加用沙參、麥冬等滋陰,若熱重加用金銀花、菊花等清熱。同時,滋陰藥物不可用量過大,組方時滋補之品不可過膩。
膀胱為水腑。《類經》云:“膀胱為三焦之下澤,津液所聚,故曰州都。”《金匱要略》云:“熱在下焦者,則溺尿血。”《醫學心悟·熱淋》云:“淋者······大抵由膀胱經濕熱所致。”歸屬于尿血、淋證的膀胱癌在發生發展過程中,濕、熱之邪是病機關鍵,故在診療過程中主張根據不同病機,三因制宜,提出清熱利濕、解毒化瘀等具體治則。
臨床辨證論治膀胱癌,其邪實證可分為膀胱濕熱證和瘀毒內阻證。①膀胱濕熱證:多見尿血、排尿時灼熱疼痛,下肢水腫,伴心煩口渴,夜寐不安,舌質紅、苔黃膩,脈弦數或滑數。治宜清熱利濕。臨證多加用金錢草、海金沙、車前子等甘寒藥物清熱利濕通淋。②瘀毒內阻證:臨床多見血尿,或尿中夾血塊、腐肉,尿有惡臭味,小腹墜脹疼痛,并可觸及腫塊,伴面色萎黃,乏力,舌質黯有瘀點或瘀斑,脈沉細無力。治宜活血化瘀,解毒散結,可加用三七、茜草等化瘀止血藥物。同時張教授認為活血化瘀之藥不可過用,避免傷陰,臨證常酌情加用白芍、當歸、郁金等藥物兼以養血斂陰。
現代醫學中膀胱癌有外科手術、化療、放療等治療手段,中醫辨證與西醫辨病相結合,分階段論治膀胱癌可取得更好療效。對未經手術治療、有形之癌腫仍在的患者,可加用解毒抗癌、消腫散結的藥物,臨證常用蛇六谷、貓爪草、白花蛇舌草等以奏清熱解毒、散瘀消結之效。其中蛇六谷作為常用清熱解毒藥物,現代藥理學研究證實其抗腫瘤機制可能與抑制腫瘤細胞的增殖、增強細胞免疫、細胞毒性或抗氧化活性等有關[8]。上述三藥雖有效,但長期使用恐攻伐太過,以礙正氣,應適時選用并嚴格控制劑量。術后膀胱灌注化療的患者,臨床上常表現為虛實夾雜的癥狀,應以扶正補虛為治則,增強患者的抵抗力和免疫力以保證化療過程的順利進行,同時側重緩解化療的不良反應,根據臨床癥狀的不同調整藥物類型和劑量。膀胱局部放療患者常出現放射性損傷,如尿頻、尿急、尿痛等泌尿系統癥狀和排便習慣改變、腸梗阻等消化系統癥狀,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9]。腫瘤放射治療的射線總屬熱毒,耗氣傷陰,臨證常加用沙參、石斛、百合等滋陰清熱藥,壯水制火以治本。現代醫學治療結束后定期隨訪患者,前期因機體損傷嚴重,多有氣血虧虛、正氣不足之癥,特別是脾胃功能受損,臨證側重顧護脾胃,主用健脾和胃之藥,以后天補養正氣;后期患者病情總體穩定,此時治療應以調節機體內環境平衡、維護各臟腑功能、預防腫瘤復發為目的,根據患者體質和日常癥狀隨證施治,調和陰陽。
腫瘤患者臨床多見抑郁、焦慮等負性情緒[10]。情志異常則有礙臟腑氣機條暢。另外情志內傷也是腫瘤發病的重要因素之一。治病須身心同調,臨證加用郁金、玫瑰花、梅花、佛手等藥物疏肝解郁、理氣和中。若患者有夜寐不佳的主訴,可加入酸棗仁、柏子仁等養心安神,或加龍骨、磁石等重鎮安神。同時醫患間保持良好溝通,幫助患者及家屬調節情緒,指導患者日常生活,提高生活質量,為后續身心康復、回歸社會奠定基礎。
患者潘某,男,75歲,浙江杭州人,首診日期2020年6月17日。主訴:膀胱癌術后2個月余。患者2020年4月因“血尿1個月余”就診于當地醫院,查彩超提示膀胱占位。后于2020年4月10日在浙江省邵逸夫醫院行機器人輔助腹腔鏡根治性膀胱切除術+雙側盆腔淋巴結清掃+輸尿管皮膚造口術。術后病理:浸潤性乳頭狀尿路上皮癌(2.0cm×1.5cm),高級別;浸潤累及黏膜下層及前列腺組織;前列腺切緣可見前列腺泡腺癌;淋巴結清掃(0/8)。術后患者因抗拒化療未行后續西醫治療。首診刻下:患者精神緊張,面色少華,偶感腰腹酸脹痛不適,便時明顯,胃納差,不欲飲食,夜寐不安,小便色深黃,大便正常,查舌脈見舌淡暗,苔白厚,脈沉細。西醫診斷為膀胱癌術后,中醫辨病為內科癌病,證屬脾腎虧虛證,治以扶正解毒,溫補脾腎。擬方:太子參15g、炒白術12g、茯苓15g、佛手10g、焦六神曲15g、炒麥芽15、制黃精15g、山藥15g、枸杞子12g、梅花5g、陳皮9g、淮小麥15g、生薏苡仁30g、芡實10g、陳皮9g、炒白芍12g、金銀花9g,日1劑,水煎分2次服,共14劑;并囑其忌食生冷,調暢情志。
二診:2020年7月2日,患者遵醫囑按時服用上方,訴腰腹酸脹不適較前改善明顯,現面色較前紅潤,神清,精神可,胃納改善,夜寐易醒,小便較前色淡,大便偏溏量多,舌淡紅,舌尖稍紅,苔白,脈沉細。處方:上方加用金蕎麥30g、百合12g,水煎服,日2次,繼服21劑。
三診:2020年7月23日,患者規律服用上方,現神清,精神可,納食可,夜寐佳,無明顯腰腹酸脹感,小便色清晰,大便偏溏量正常,另訴體力與起病前相比差,舌淡紅,苔白,脈細。處方:上方加用制女貞子12g、仙鶴草12g。水煎服,日2次,繼服30劑。
按:該患者為老年男性,來診時正處于膀胱癌根治性切除術后,又行盆腔淋巴結清掃及輸尿管造口術,有形之腫塊邪毒方去,雖后續未行放化療,然正氣已損,正虛無法進一步祛除余邪。結合其舌脈癥狀,辨證屬脾腎虧虛證。在遣方用藥上,根據“扶正補虛,攻補兼施”的原則,選用四君子湯為底方,平補脾胃以扶正氣,加用滋腎養陰的藥物以溫補脾腎;又因患者術后未行鞏固性放化療,故佐以少量清熱解毒藥以鞏固西醫治療、預防復發。四君培后天之本,原方中以人參為君,刻下患者正氣尚虛,恐人參力強性猛,故易以補氣力緩性平之太子參,健脾益氣生津;梅花、佛手、陳皮疏肝理氣和胃,調暢臟腑氣機;炒麥芽、焦六神曲行氣健脾開胃;生薏苡仁、芡實滲濕除痹,兼以補脾益腎;制黃精、枸杞子、山藥同入腎經以補腎養陰;又以淮小麥入心經以寧心安神,炒白芍柔肝緩急,金銀花清熱解毒。全方協調配合,共奏扶正補虛、健脾益氣之效。二診時患者精神狀態好轉,部分癥狀好轉,原方效驗,故守原方,加用金蕎麥、百合以清心肺熱,養心安神。三診時患者癥狀及舌脈明顯改善,原方加用制女貞子以增滋腎固精之效,仙鶴草又名脫力草,收斂補虛力效。后隨診,患者乏力明顯改善。患者定期復查,未有不適及復發跡象,病情穩定,按期服藥以鞏固治療至今。
膀胱癌作為臨床常見的泌尿系惡性腫瘤,高居我國男性泌尿生殖系統腫瘤首位。中醫藥盡早介入,中西醫相配合可發揮增效減毒作用。總結其治療膀胱癌患者的經驗,膀胱癌病機為正氣虧虛,臟腑功能失調,氣滯而痰、瘀、熱等邪毒聚集;治療上主張扶正補虛、攻補兼施,調暢臟腑氣機,根據患者具體癥狀辨證分析,適時祛邪;臨床診治時在緩解癌癥不適、降低術后復發率、提高生活質量等方面收效顯著,拓展了中醫藥辨證論治膀胱癌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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