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驅動的創新：價值、邏輯與中國實踐

仲崇高 王立彥

(1.泰州學院 江蘇泰州 225300; 2.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 江蘇南京 211106)

近年來，數字技術對經濟和生活的影響日益顯著，移動支付、智慧醫療、共享單車、人工智能等新技術應用不斷改變人們的生活，也同時改造了生產的方式和商業運營的模式。人們從以計算機為生活生產工具的信息時代到互聯網時代，再到移動互聯和物聯網時代，數字技術降低了要素交易的成本、提升了生產的效率、創造了嶄新的商業模式和全新的產業、極大豐富了人類更細膩的物質與精神體驗，擴充著人類生命的厚度與長度，加速了社會進步的速度，對人類社會的改變可謂翻天覆地。

從移動互聯到物聯網，從平臺經濟到共享經濟，從自動化到智能化，生產生活方式變更的過程就是一個個點創新到系統創新引發的質的變化的過程。伴隨數字技術從信息化到智能化，創造的產品更加人性化，創新的方法也在悄然變化，傳統的創新以技術革新或市場需求為原始推動力，現今的創新趨于在場景之上進行技術革新與產品創造，場景成為創新的新窗口、新載體和新舞臺。同時，場景也在不斷啟發著創新和推動著創新，成為創新的孵化器和助推器。

數字時代，場景成為繼信息化、平臺、分享之后，推動創新的一股新力量。研究人員對數字時代信息化、平臺、分享的特點、模式、應用，及其對經濟、產業的貢獻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但近兩年，研究人員的注意力被場景吸引。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場景落地的具體案例及具體領域的場景創新技術，對場景創新的邏輯和實現研究較少，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對場景驅動創新的價值、邏輯及中國實踐三個問題展開研究。

1 場景創新的價值

本文認為，場景是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等創新要素融入經濟生活的重要載體，是鏈接技術創新、模式創新的紐帶，場景由空間、時間、情景和用戶體驗四要素構成。場景創新是洞察并挖掘用戶需求，在特定空間、時間、情景和用戶體驗的場景下，通過技術創新創造新產品與服務滿足用戶需求的過程。

1.1 場景創新是數字經濟時代興起的創新模式

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的孕育興盛，數字技術已經成為時代所需的關鍵性生產要素，5G、區塊鏈、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人工智能等科技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與方式影響著世界。數字經濟是農業經濟、工業經濟之后的新的經濟形態，數字技術對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產生著深刻影響，數字經濟的理念和生產方式已被應用到各個領域。場景創新是新技術成果轉化和進一步發展的前提，數字經濟如果沒有實體場景需求引領，就只能追求技術指標，比如新基建數據中心的能耗比、算力能力等。場景創新是新一代信息技術發展的重要推動力，是數字經濟時代的創新模式。

1.2 場景創新的價值：變革引領和價值重塑

場景創新不僅僅推動著應用創新的技術落地，更引領著生產方式的變革和產業經濟的價值重塑。場景創新驅動的生產力和生產方式變革和產業經濟價值重塑觸及社會生產總過程中要素資源配置的各個環節，是“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關乎全局的核心變量。首先，場景創新重塑價值鏈，價值鏈重構將推動商業邏輯的改變，驅使價值從傳統商業模式流向新的商業模式。其次，場景創新加速創新鏈和產業鏈對接，促進技術創新鏈與產業鏈對接的科技創新模式，能夠極大加速前沿技術產業化落地。再次，場景創新推動商業模式創新，場景+數字技術對商業模式的創新，能夠給相關利益各方都創造更大的價值，從而帶來顛覆性的競爭優勢。最后，場景創新助力國家競爭力提高，加快科技自立自強，提升國家競爭力需要重視并鼓勵科技企業的創新發展，加強場景供給與開放，為新技術新產品應用提供試驗田。

2 場景創新的邏輯

2.1 場景創新的底層邏輯：數字經濟時代的人、自然與場景的融合創新

經濟增長模式歸結為亞當·斯密模式和熊彼特模式。亞當·斯密強調分工促進生產力的發展，而熊彼特則從創新的角度尋找經濟發展的原因，熊彼特從經濟角度定義的創新不限于技術創新，相比之下，前者側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后者側重人與自然的關系。數字化技術既改變了人與人的關系，也改變了人與自然的關系。數字時代的創新不是單一的技術創新，是融合了社會主體的新型關系和場景導向的創新。數字化時代的產業發展“底層是算法，算法要迭代，迭代需場景”，從產業發展視角來看，產品和技術創新的依托是場景，需要場景來作為載體和目標來驅動創新。現代社會的社會發展目標是“不斷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從用戶的視角來看，基于場景的產品或功能實現是滿足美好生活需要的途徑。場景溝通了用戶和技術，打通了技術和需求之間的隔閡，驅動了技術的創新及需求的細分，是新經濟時代推動產業發展、城市發展和經濟增長的原生動力。

從宏觀來看，場景驅動的創新不再是單一的社會分工或技術創新促進產品銷售、產業發展、社會進步的創新形式，場景創新是數字時代新的創新模式，融合了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以情景為目標、場合為載體的融合創新。

按照人、自然與場景分類，可以對斯密分工、熊彼特創新、數字經濟創新做以下分類比較。基于人與人之間社會關系的勞動分工是斯密經典經濟學的社會分工理論；自然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材料與材料的組合，技術與技術的組合，技術與材料的組合，這是熊彼特技術創新的范疇；人與自然的關系，新產品創造，新市場發現，新管理方法發現等，這是熊彼特的制度創新；在當下數字經濟時代，創新依托場景進行，創新需要場景，場景驅動創新，按照人和自然與場景的關系，創新活動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人與場景的關系，這個階段，創新活動是基于新技術對用戶需求依托場景的細分與切割，另一類是自然和場景的關系，此階段進行的創新活動是對場景需求進行應用開發，實現技術落地和創新。

新技術把人和供需通過場景建立連接，讓連接在需要時被激活，新的場景不斷被定義，基于場景的新品類不斷被新需求創造、新的商業模式也在不斷重構。場景創新，是全渠道融合的創新，是人、自然與場景的融合創新。

表1 斯密分工模式、熊彼特技術和制度創新模式、數字經濟場景創新模式對比

2.2 場景創新的實現邏輯：技術驅動需求細分，需求融合場景驅動創新

場景是用戶在特定的空間、特定的時間、特定的情景中發生的具有特別體驗的事件。人類對欲望的無限追求是需求的內在力量，需求通過特定空間、時間、情景的體驗進行表達，對場景需求的圓滿實現，激勵新一輪更深層次、更細膩需求的更多涌現，在不斷滿足人類需求的過程中，豐富了人類生活的內容，帶動了技術的進步，促進了產業和經濟的發展。

場景是創新的載體和目標，新技術以場景為載體激發新需求，驅動需求細分，基于場景的需求進一步對產品和技術提出新要求，激發新一輪創新，發明創新制造出適合需求的新技術和新產品，需求被滿足后，在新的場景下，新的需求重新萌芽并被新技術激發，周而復始，同時伴隨和推動著技術和產品的迭代，以及需求的迭代。按照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人類需求可細分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實現需要，新技術對人類的五種需要依據空間、時間、情景和體驗進行進一步的分化促進，分化的需要融合場景要素對提供的產品和技術提出更高要求，從而促進產品和技術的創新。

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5G、區塊鏈、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在推動需求場景化，場景創新化的過程中，與以往傳統的互聯網信息化技術表現了極大不同。智能技術的出現與需求場景化表達更加匹配。基于5G技術的手持終端的隨身移動設備帶來了不間斷時間的持續智能體驗，基于GPS、北斗定位技術的LBS地理位置信息服務則提供了獨特的個人個性化服務，基于時空的大數據分析與推薦系統的智能化服務可以按照情景和單獨個體進行服務定制和個性化提供，新技術極大推進了需求場景化表達。

在場景被按照空間、時間、情景和體驗細分之后，需求對技術和產品提出了更嚴格的要求。一個欲望被滿足，一個更深刻的欲望就會被觸發，合理的欲望會轉化為對產品和服務的需求，成為推動產品更新和技術迭代的原動力。目前，人工智能技術還僅處于場景大數據分析和決策輔助推薦階段，離能夠獨立于人類而實現機器自我智能決策甚至自我意識的程度還很遠，從技術發展來講，還有廣闊的空間有待去創新和發明，所以，目前數字時代的需求場景化是敲開了人類進入智能時代的希望之門，同時也對智能技術的創新給予了更多期待。當下，場景正加速驅動著技術創新，也吸引和匯聚著更多的技術創新。

場景創新引爆了科學技術的創新，同時也讓普通大眾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科學技術的力量，而科學技術在帶動產業發展和生活改進的同時，展現出了強大的商業價值和推動社會進步的社會價值。

2.3 場景創新的范式：移動、虛擬與智能

場景創新的范式在移動、虛擬與智能三個維度空間上展開。近年來，以手機為主的移動終端已經成為我國民眾持有的第一設備，占據了用戶90%以上的碎片化空間場景，移動端設備正從隨身變得貼身，把辦公室、臥室、客廳、書房等場景既不斷切割細分又在有限時空里開放擴張，場景創新建立在移動的基礎上。近年來，虛擬現實的應用場景不斷拓展，VR電影、VR購物、VR醫療、VR教育、VR防務蓬勃發展，虛擬現實技術已成為場景創新的一個維度。

場景在移動、虛擬與智能三個維度上可以構造出八種情景的場景類型，其中移動維度為固定和移動，虛擬維度為真實和虛擬，智能維度為功能和智能。固定實體功能場景對應傳統的信息化設施，譬如廣泛采用的管理信息化系統；移動實體功能對應移動的信息化設施，包括移動信息化供應方和終端；固定實體智能對應當下的眾多實體場景，譬如智能家居、智能交通、智能農業等；移動實體智能對應移動實施的智能化場景，如智能駕駛、智能機器人、智能物流等；與現實對應的場景虛擬目前處于技術發展萌芽期，也是將來極具發展潛力的技術創新的主要陣地之一，又可分為固定功能和智能的虛擬，應用如虛擬教室、虛擬設計、數字博物館、數字景區、數字手術刀、工業設計驗證和各種危險環境模擬，以及移動功能和智能的虛擬，如戰場仿真、無人駕駛等。

3 場景創新的中國實踐

3.1 中國各城市場景創新的實踐

2020年是我國場景創新模式興起的元年。國務院在2020年7月發布的《關于促進國家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意見》和《關于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更好服務市場主體的實施意見》、2020年9月發布的《關于以新業態新模式引領新型消費加快發展的意見》等文件中明確提出加強新技術、新產品場景供給。全國超過10個城市啟動了場景建設工作，從各地實踐情況來看，新技術應用成為場景創新的重要方向，政府從城市、產業等層面出發開放場景機會，推動城市和產業與技術融合創新。

2021年，我國發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和《國家中長期科技發展規劃(2021—2035)》，將“建設數字中國”單列篇章，框定了數字經濟重點產業和數字化應用場景的具體范圍。其中，數字經濟重點產業包括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工業互聯網、區塊鏈、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和增強現實產業。數字化應用場景則以智能交通為首例，包括能源、制造、農業水利、教育、醫療等10個場景。這意味著發展數字經濟產業、拓展數字化應用場景將是我國未來的重要經濟發展任務，數字化應用場景也將向國民經濟的各個領域快速延伸。當前，全國各地紛紛發布城市機會清單、建設造場景實驗室、打造場景示范區。文章以南京、江西省為例介紹場景創新在我國的實踐情況。

2022年，南京市發布《南京市2022年推進應用場景建設 引領產業高質量發展行動方案》，促進創新成果落地賦能和產業生態集聚、營造“場景為媒、美美與共”的良好氛圍、錨定重點領域、重大場景率先引領產業高質量發展，圍繞“八大重點領域”，向社會發布“1000個場景清單”。

2022年，江西省制定《江西省創新營造數字技術應用場景行動計劃》，通過梳理“機會清單”、征集“產品清單”、推廣示范場景等方法，推動由“政府給優惠”向“政府給機會”轉變，加快構建與數字經濟發展高度契合的多元應用場景。通過實施應用場景“十百千”計劃，在全省開發區及新區建設50個左右應用場景創新發展示范區，重點推薦推廣300個左右應用場景示范項目，培育的3000個具有爆發潛力的高成長性企業。

3.2 場景創新在中國的產業圖景

隨著《“十四五”信息化和工業化深度融合發展規劃》《“十四五”智能制造發展規劃》等一系列規劃的對外發布，場景創新在我國未來的產業圖景越發清晰，以下以智慧醫療、智慧家居、智慧農業為例展示場景創新典型產業的未來發展圖景。

(1)智慧醫療。智慧醫療是信息技術與生命科學的結合，依托于5G、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實現患者與醫生、醫院及醫療設備之間的互聯互通，再通過智能醫療應用、智能醫療器械、智能醫療平臺等實現在診斷、治療、康復、支付、衛生管理等各環節的高度信息化與智能化。從醫療機構角度來看，智慧醫療將完成醫院的智慧化管理，提高醫療服務質量與效率。從政府部門角度，智慧醫療可協助衛生管理部門制定合理的醫療制度，進一步深化衛生改革。

(2)智慧家居。智慧家居是家居物聯化、智能化的體現，通過物聯網技術將家中的各種設備(如音視頻設備、照明系統、窗簾控制、空調控制、安防系統、數字影院系統、影音服務器、影柜系統、網絡家電等)智能連接到一起，提供家電控制、照明控制、電話遠程控制、室內外遙控、防盜報警、環境監測、暖通控制等多種智能功能。智慧家居由原來的被動靜止結構轉變為具有能動智慧的工具，提供全方位的資訊交換功能，優化人們的生活方式，幫助人們有效安排時間，提高居住安全性和舒適性，

(3)智慧農業。智慧農業是以農業專家的智慧和知識為內核，將物聯網、云計算以及3S技術(遙感技術、地理信息系統和全球定位系統的統稱)、音視頻技術、無線通信技術等運用到農業生產和管理的過程中，感知生產條件環境，實時對數據進行智能分析，對農業生產過程進行精準化、可視化管理、控制和診斷，使傳統農業更具有“智慧”。除了一般意義上的精準感知、控制與決策管理外，智慧農業還包括農業信息化、農業電子商務、農業產業互聯網、農業大數據、農產品溯源、農業休閑旅游、農業信息服務、農村智慧政務等方面的內容。

4 結語

當今數字時代，場景成為繼信息化、平臺、分享之后，驅動創新的一股新力量。本文分析了場景創新的發展歷程，場景創新源于硅谷，興于中國；本文分析了場景創新的價值，場景創新引領了生產力和生產方式的變革，重塑了產業鏈，提升了競爭力；分析了場景創新的邏輯，宏觀來看，場景創新是數字經濟時代的人、自然與場景的融合創新，從微觀來看，場景創新是技術驅動需求細分、需求融合場景驅動創新的過程，并通過移動、虛擬、智能三維度構建了場景創新的三維立體矩陣模型；最終，以成都、南京、江西省為例分析了場景創新在我國各地的實踐情況。場景是新經濟發展的驅動力，我國各大城市正在奮力推進應用場景的落地，希望以場景推進城市經濟轉型和城市轉型，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1)因地制宜選擇應用場景。根據當地科技創新及經濟結構的總體規劃選擇適配當地技術及經濟的應用場景，優先選取需求迫切的應用場景落地，爭取掌控場景創新關鍵技術、拓展場景全領域產業鏈、培育新業態新模式。聚焦代表新技術的人工智能、云計算、物聯網等重點領域，推進無人化、虛擬現實、邊緣計算等技術創新，推動智慧醫療、智慧家居、智慧養老、智慧交通等產業場景創新發展，重點關注涵蓋產業生態圈的多元化應用場景的創新。

(2)統籌規劃建設應用場景。做好頂層規劃與設計，在重點產業領域進行場景創新的中長期規劃，推動場景創新激發新產業模式、新商業業態，推進以場景創新為基礎的新實驗室、創業創新空間的建設。通過政府孵化機制、市場化機制、資本化路徑，形成以政府、科研機構、企業為共同體的場景創新的長效機制。

(3)開放包容部署應用場景。場景驅動的技術創新是前沿且交叉的高精尖數字技術，從技術、人才、環境各方面都需要開放包容的氛圍，政府要推動開放包容的制度創新，營造部署應用場景的試錯寬容環境，從而打造場景創新區域產業集聚中心。場景部署按照行動方案分步按計劃實施，對前沿新興及交叉的具有廣闊發展前景的技術給予合適的探索空間和政策支持。一方面可對場景創新企業提供技術支持，組建智能專家委員會等專家支持機構，為場景創新單位提供技術咨詢服務；另一方面對場景創新企業提供資金支持，將應用場景建設項目納入財政資金支持范圍，對建設方進行激勵和支持，并引導接受市場的試錯和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