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數據挖掘技術的廣西民族醫藥治療肝炎的用藥規律▲

覃 雁 劉 燃 高松林 黃貴華

(1 廣西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廣西南寧市 530200;2 來賓市人民醫院中醫肛腸科,廣西來賓市 546199;3 廣西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脾胃肝病科,廣西南寧市 530023)

在傳統醫藥寶庫中,各少數民族集生產、生活經驗所成之民族醫藥有著獨特的地位和價值。壯族醫藥秉承古駱越文化精華,歷史悠久,內涵豐富,是壯族地區重要的醫藥衛生資源,也是我國傳統醫藥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相關民族政策和中醫藥政策的大力支持下,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壯族醫藥得到了較全面、較系統的發掘整理。經過多方努力,基于對大量民族醫藥文物、民族醫藥手抄本和民族醫藥驗方的收集和整理,《廣西民族醫藥驗方匯編》得以面世。

廣西壯族自治區(簡稱廣西)氣候濕熱多雨,容易滋生風、寒、濕、熱、疫等毒邪,故肝炎多發。肝炎包括現代醫學的非酒精性脂肪肝炎、慢性乙型肝炎、慢性丙型肝炎、藥物性肝損傷等疾病,其以肝細胞壞死和肝功能障礙為主要特征,常見的臨床表現包括發熱、乏力、厭食、黃疸、肝腫大、肝區疼痛等。《廣西民族醫藥驗方匯編》的內容涉及內科、外科、婦科和兒科病癥,其中內科篇章所載方藥又以治療風濕病、肝炎的方藥最多,由此可見廣西民族醫藥在治療肝炎方面積累了獨特的用藥經驗[1]。本文收集《廣西民族醫藥驗方匯編》中治療肝炎的方劑,對其進行挖掘和分析,探討廣西民族醫藥治療肝炎的用藥規律及特色。

1 資料與方法

1.1 數據來源 收集《廣西民族醫藥驗方匯編》[2]“肝炎”章節中的內服方劑及其組成藥物。

1.2 數據的規范化 參考 《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2020 版》[3]《中華本草》[4]《廣西壯族自治區壯藥質量標準》[5-7]《中國壯藥學》[8],對藥物名稱、性味、功效進行規范化處理。將出現的別名統一為常用名,如將“山枝子”統一為“山梔子”,將“黃花草”統一為“賽葵”,將“天胡荽”“花邊燈盞”統一為“滿天星”;對于同一藥物的不同用藥部位,應分別錄入,如山梔子、山梔根。

1.3 數據的錄入與分析 將納入處方中的全部藥物錄入Microsoft Excel 2016并建立數據文件。所有數據均經雙人核對,以確保數據的準確性。采用Microsoft Excel 2016軟件統計藥物的使用頻次、性味、功效;采用SPSS 22.0軟件對高頻藥物(使用頻次≥10次)進行系統聚類分析,結果以樹狀圖展示;應用SPSS Modeler 18.0軟件對所有藥物進行關聯規則分析,挖掘治療肝炎的民族醫藥配伍規律。

2 結 果

2.1 藥物的使用頻次及高頻藥物的性味、功效 獲得治療肝炎的方劑255首,共涉及440味藥,其中高頻藥物共22味。高頻藥物的藥味以甘味、苦味、辛味為主,藥性以寒性、涼性、平性為主,功效總體以清熱解毒、清熱利濕為基礎,兼顧疏肝、退黃、散瘀3方面。見表1。

2.2 高頻藥物的系統聚類分析結果 對高頻藥物進行系統聚類分析,以分組距離≥20為閾值,并采用組間連接方法,得到聚類樹狀圖(見圖1)。 根據聚類分析結果,可將高頻藥物分為5組:組合1包含虎杖、山梔子、十大功勞、巖黃連、黃柏、金果欖、路邊菊、百解,組合2包含田基黃、土茵陳、金錢草、雞骨草、人字草、白花蛇舌草、馬鞭草、葫蘆茶,組合3包含車前草、滿天星、無娘藤,組合4包含山梔根、吊水蓮,組合5包含龍膽草。

2.3 關聯規則分析結果 運用SPSS Modeler 18.0軟件對440味藥物進行關聯規則分析,設置支持度≥3%、置信度≥50%、最大前項數為 2,共得到16組核心藥物組合,其中置信度最高的組合為雞骨草+金錢草→田基黃,見表2。

表2 基于關聯規則分析的藥物組合

3 討 論

肝炎是廣西的常見病、多發病,其發病與當地特有的地理環境有關。廣西地處中國西南部,屬亞熱帶,北回歸線貫穿其中部,山林、丘陵地區較多,因此全區氣候相對濕熱且多雨。明代《廣西通志》記載“嶺南地區,瘴疬熏蒸……下濕上蒸,病死潮濕必多”。清代《鎮安府志》也有記載“嶺南不惟煙霧蒸郁,亦多毒蛇猛獸。南方天氣暑濕,地氣郁蒸,草木水泉皆稟惡氣,人生其間,元氣不固,感而為病”“山深箐密,氣候多乖,春極寒,夏不暑,夏秋雨季生霉苔,冬不甚寒無雪,惟陰凝之氣侵入人肌理甚難調攝,水性冽而削,居此者多中虛,四時均易感冒,疫病流染土民”。這表明廣西的氣候條件容易致使風、寒、濕、熱邪毒乘虛侵犯人體而發生肝炎。

肝炎可歸屬于壯醫“脅痛”“黃病”“肝積”“水蠱”等范疇[9]。肝炎多由于先天稟賦不足,正氣虛弱,復感邪毒(包括風毒、濕毒、熱毒、寒毒、火毒等),或因谷道虛弱,飲食失調,情志郁滯,內生毒濁,毒邪積于肝臟,壅塞三道兩路,導致臟腑功能失調,氣血運行失衡,天、地、人三氣不能同步而發病。 “毒”是肝炎的致病外因,“虛”是肝炎的致病內因,正虛毒滯是其病機關鍵。治療上多以清熱毒、祛濕毒、利濕退黃為主。

本研究對《廣西民族醫藥驗方匯編》中治療肝炎的驗方進行挖掘分析后共獲得22味高頻藥物,其中使用頻次位居前5的藥物依次為虎杖、田基黃、山梔子、車前草、十大功勞。 虎杖為蓼科植物虎杖的根莖及根,其味苦,性平,歸肝經、膽經,具有清熱利濕、止咳化痰、活血散瘀的功效。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虎杖中含有醌類、二苯乙烯類、黃酮類、苯丙素類、酚類和酚酸類、甾體類和萜類等化合物,具有抗肝炎病毒、抗氧化、抑制癌細胞生長、護肝、抗炎的作用[10]。動物實驗表明,虎杖的提取物白藜蘆醇可明顯降低rAAV8-1.3HBV腹腔注射新生SD大鼠模型血清中HBsAg、HBV基因的表達[11];細胞實驗表明,虎杖苷能抑制肝星狀細胞的活化及膠原產生,從而抑制肝纖維化的進程,其機制可能與其上調核轉錄因子紅系2相關因子2/血紅素加氧酶1信號通路有關[12]。田基黃為金絲桃科植物地耳草的全草,味苦、辛,性平,具有清熱利濕、消腫解毒之功效。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田基黃提取物(黃酮含量>50%)能顯著降低乙型肝炎鴨模型血清中的HBV-DNA滴度、HBsAg水平,以及ALT和AST的活性,同時能減輕肝組織中的肝細胞變性、壞死及炎癥細胞浸潤[13]。山梔子為茜草科植物梔子的果實,其味苦,性寒,具有清熱解毒、瀉火、涼血止血、利尿的功效。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梔子的果實和根部對異硫氰酸萘酯誘導的黃疸小鼠模型具有保肝的作用,其中梔子果實的保肝機制可能主要與抗氧化作用和抑制炎癥反應有關[14]。車前草為車前草科植物車前草的全草,其味甘,性寒,為通三道藥,具有通調水道、清熱利尿、祛痰、涼血、解毒的作用。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車前草不同藥用部位均具有較好的抗炎、抗腫瘤及抗氧化活性作用,對炎癥細胞模型具有較好的干預效果[15]。臨床研究表明,車前草湯劑對慢性活動性肝炎有一定的療效[16]。十大功勞為小檗科植物闊葉十大功勞的莖,為解毒藥,味苦,性寒,具有清熱燥濕、瀉火解毒的功效。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十大功勞水提物、山柰酚、柚皮素和異鼠李素可顯著降低肝損傷小鼠血清中ALT、AST、嘌呤核苷磷酸化酶和丙二醛的含量,提高谷胱甘肽和超氧化物歧化酶的含量,十大功勞甘草湯中的活性成分可能通過參與炎癥因子氧化應激的調節來對抗肝損傷[17]。

本研究結果顯示,治療肝炎的高頻藥物的藥味以甘味、苦味、辛味為主,藥性以寒性、涼性、平性為主,功效總體以清熱解毒、清熱利濕為基礎,兼顧疏肝、退黃、散瘀。《黃帝內經》有云“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甘味性緩,可緩解肝急。甘味屬土,入中焦脾胃,多用甘藥可調理脾胃功能,這從側面反映了廣西民族醫藥治療肝炎重視固護中焦脾胃。廣西氣候濕熱多雨,其山地丘陵地形使濕郁之氣難以疏散。廣西人群長期居住在濕熱邪氣環境中,故多用苦味藥物,苦能泄、能燥、能堅,取其清泄、燥濕之效;配伍辛味藥物,辛能行、能散,可調暢氣機,恢復中焦氣機升降功能。此外,性寒涼藥物可清熱、解毒、瀉火。甘寒瀉熱存陰,苦寒燥濕瀉火,辛寒散熱生津,辛甘發散透濕,辛苦散濕泄熱,和合之妙,貴乎相成。由此反映出廣西民族醫藥治療肝炎以“清熱解毒、清熱利濕”為基本原則。根據聚類分析結果,可將高頻藥物分為5組:(1)組合1包含虎杖、山梔子、十大功勞、巖黃連、黃柏、金果欖、路邊菊、百解,其中山梔子、巖黃連、黃柏組合有黃連解毒湯之方義。黃連解毒湯是清熱解毒的經典代表方劑,具有清泄三焦熱毒的功效,與金果欖、路邊菊、百解合用,共奏清解熱毒、通兩路之效,同時配伍虎杖、十大功勞利濕,從而清熱祛濕。(2)組合2包含田基黃、土茵陳、金錢草、雞骨草、人字草、白花蛇舌草、馬鞭草、葫蘆茶,其中田基黃可清熱利濕、消腫解毒,土茵陳可利濕退黃、散瘀消腫,金錢草、白花蛇舌草具有通龍路、解熱毒、除濕毒的功效,雞骨草可活血散瘀、疏肝止痛,人字草涼血利尿、祛瘀消腫,馬鞭草可清熱解毒、活血化瘀、利水消腫,葫蘆茶通調水道、消滯利濕。肝炎久病入絡,故治療時應重視活血化瘀藥的使用。(3)組合3包含車前草、滿天星、無娘藤,其中車前草通調水道、清熱利尿,滿天星可清熱解毒、涼血利尿、祛瘀消腫,無娘藤可清熱利濕、涼血解毒,全方以清熱涼血利尿為主,使熱、濕從小便而去。(4)組合4包含山梔根、吊水蓮。吊水蓮即黃花吊水蓮,具有補益氣血、健脾利濕的功效,肝炎病程長,耗損氣血,使用藥物可獲得益氣養血的效果,且具有健脾之功,體現了“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的既病防變思想。山梔根可清熱解毒、涼血利濕,配伍使用山梔根可攻補兼施,標本兼顧,使邪祛正復,病自安。(5)組合5僅包含龍膽草。肝炎常有黃疸的表現,故佐以利濕退黃、瀉肝膽火的藥物,療效事半功倍。龍膽草苦寒沉降,可清熱燥濕,專瀉肝膽之火,善于治療濕熱黃疸,瀉濕中之熱,瀉肝膽火,直中病機。

本研究的關聯規則分析結果顯示,廣西民族醫藥治療肝炎的核心藥物組合包含田基黃、虎杖、山梔子、雞骨草、金錢草、葫蘆茶、十大功勞、金果欖、土茵陳、百解等藥物,這與高頻藥物的構成基本相符,藥物功效涉及解熱毒、解濕毒、散瘀消腫、涼血利尿、益氣養血、退黃等,用藥原則與肝炎病機“以正虛為主,多伴濕、熱、瘀等”一致。其中,支持度最高的藥物組合是雞骨草+金錢草→田基黃,雞骨草可清熱疏肝,金錢草可清熱利濕退黃,田基黃可清熱利濕、消腫解毒,三者合用,通龍路、利水道,可從兩路分消濕熱瘀滯。

此外,在收集和整理肝炎驗方的過程中,我們還發現廣西民族醫藥治療肝炎具有以下用藥特色:(1)藥食同源,以食為補,煎藥時常用雞肉或瘦豬肉煎服。壯醫講究“扶正補虛,必配用血肉之品”,藥補不如食補。葉天士[18]有云:“夫精血皆有形,以草木無情之物為補益,聲氣必不相應,桂附剛愎,氣質雄烈……血肉有情,栽培身內之精血,多用自有益。”肝炎患者久病,體質虛弱,配血肉有情之品可以扶正補虛。此外,在湯藥中加入血肉之品不僅可以減輕某些藥物的毒性,還可以使藥物中的脂溶性成分更易溶出,例如將土常山與瘦豬肉或豬肚煲服可降低土常山的毒性,將雞肉與水蠶木、虎杖燉煮能更好地使虎杖中的白藜蘆醇、大黃素等脂溶性有效成分溶出,以便人體吸收[19]。(2)多采用鮮藥。鮮藥即新鮮中藥,是指在采收后而未經任何可能導致藥材成分變化或損失的處理即使用的“原生藥材”[20]。鮮藥未經加工,保留了藥材天然的狀態和分子結構,因此有效成分含量高,藥效好。此外,鮮藥多為清輕之品,芳香辛竄之氣強于干品,且更具涼潤之性,如鮮雷公根、鮮金錢草、馬蹄、鮮滿天星等。在治療濕熱證肝炎患者時忌清濕而熱熾,或恐清熱而聚濕,鮮藥芳香氣盛而燥性不強,津豐液厚而痰濁不生,故用之甚效[21]。(3)注意顧護脾胃。肝炎之根本在于“虛”,正虛毒滯是其病機關鍵,其“毒”多以濕毒為主。李東垣有云:“內傷脾胃,百病由生。”脾為太陰之臟,濕土同氣,中焦脾陽充足則水濕得化,中陽虛損則水濕不化而生內濕,外之濕熱毒再至,內外相合,故病中焦濕熱。廣西民族醫藥治療肝炎的驗方體現了固護脾胃的用藥原則,其用藥性味以寒涼、甘苦藥為主,甘涼之藥能補中升陽,甘寒之品充液滋陰,甘和、苦降,甘味護中而氣機調暢,苦味下行而利水滲濕,一宣一和一滲,齊頭共進,氣機通則三焦暢,濕邪祛則熱亦清。

綜上所述,通過對《廣西民族醫藥驗方匯編》中的相關驗方進行整理,發現廣西民族醫藥治療肝炎的高頻藥物包括虎杖、田基黃、山梔子、車前草、十大功勞、土茵陳、金錢草、雞骨草等,藥味以苦味、甘味、辛味為主,藥性以寒性、涼性、平性為主,功效以清熱解毒、清熱利濕為主,兼顧疏肝、退黃、散瘀。關聯性最強的藥物組合為田基黃-雞骨草→金錢草,高頻中藥聚類分析得出5個組合。廣西民族醫藥的藥食同源、多采用鮮藥、固護中焦脾胃等特色對臨床上肝炎的治療有一定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