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與他的書畫收藏

□陸 易

黃賓虹出生于家境優裕的徽商家庭，年少聰穎的他除了能輕松得到《二十四孝圖》《山海經》等啟蒙讀物和家藏的殿版《五經》、古代碑帖書畫外，更因家族廣泛的交際而能廣拓藝術視野，看遍名家手筆，在江南這片文化沃土中茁壯成長。

13歲時，他因回鄉應試與當地族人走動，并因此得見查士標、漸江、石、石濤等大家作品。21歲，黃賓虹負笈南京、揚州讀書，踵門造訪通碩儒、涉獵群籍。24歲，黃賓虹復往揚州，經友人介紹謀得兩淮鹽運使署文書一職，所得薪資正可收購字畫。據載，當時正值鹽政改革，鹽商業務失敗，紈绔子弟不事生產，只得不分好歹貴賤變賣家藏度日。黃賓虹趁機收購數百件之多。他還在揚州親戚何維鍵家鑒賞明清畫作，并得見黃公望、倪云林、王蒙等元人畫作；何氏還把黃介紹給收藏家程尚齋，使其得以親見鄧石如、包世臣等人作品。1904年，39歲的黃賓虹受同鄉之邀到蕪湖安徽公學襄辦校務，并因此與黃節、鄧實等人建立友情。后來他與鄧實一起編印的《神州國光集》與《美術叢書》，正是廣泛涉獵金石書畫收藏之后的產物。

1935年5月，余紹宋來滬過訪，觀黃賓虹所藏，并在日記里寫道:“賓虹處卅余幅出示，多佳者，惜匆匆展視，不能仔細領略耳。其中最賞者為董文敏、王叔明、仇十洲、汪芝瑞、戴鷹阿、鄭慕倩、釋石濤、沈石田、唐六如等，賓虹喜藏皖派山水，蓋懷念其鄉先達之意。”余紹宋時任《金石書畫》主編，于是向黃賓虹商借所藏歷代名人書畫，如夏昶、董其昌、漸江、石濤等人的作品在該刊發表。

《溪山秋雨》清·石

1936年，黃賓虹應北平古物陳列所之聘北上，除審定故宮南遷書畫以外，還兼任北平藝術專科學校講師。據他自己說:“近伏處燕市，謝絕應酬，唯于故紙堆中，與蠹魚爭生活，書籍、金石、字畫，竟日不釋手。”在此期間，他將積累了三四十年的資料整理、分析、歸納，編成一部《漸江大師事跡佚聞》。在此過程中他還找到許多關于石與程邃的資料，所以他閉門整理舊稿，寫出了包括《釋石事跡匯編》和《垢道人佚事》在內的三部畫家傳記。在那段寂寞的歲月里，他把玩金石書卷，將看到的書畫題識、題詩、拓本跋尾、古籀考釋等隨手摘抄，編寫成畫史匯傳《文征明》《沈石田傳》。

寓京十年后，黃賓虹于1948年選擇南歸。時事不靖，民生痛苦。從與友人的往來信件中可見，當時他的生活已經捉襟見肘，甚至開始出售所藏書畫。他在給王聰的信中寫道:“所急食物全缺，甚于北方。交通乏暇，友助亦缺。不得已將與兩浙有關文物貶值斥賣，然對故都收入已減……敝篋尚有徽歙先哲書畫數十件，滬上有無兜售之處？”1951年，在給張虹的信中他再次寫道:“杭滬各省通車已便，巨室舊藏出而易米，時有所見……”

無論在書信還是絡繹不絕的訪客中，黃賓虹都有著一群信眾想與其探討藏畫。對于這些慕名而來的友人，他從不憚煩，但必先問明欲觀賞之流派，然后出示古畫。嘗說:“來客要看四王一派的畫，如果拿董、巨的作品，可能不合對方脾胃，反之也是同一道理。否則來客要懷疑我拿不出珍品來，或者認為是搪塞他們。”黃賓虹收藏之豐富，可見一斑。

黃賓虹的書畫收藏除了用于待客、交換、教學外，最主要的目的是為求知，便于學習臨摹。其言:“畫有章法而乏筆墨者，可供人摹，如影寫仿本，取其位置得當。有筆法者可供人臨，得學其用筆。有筆有墨者，只可與人觀覽，以用墨非臨摹可得，必待平日之練習功候而成。”而如何循序漸進地臨摹，黃賓虹有著不同觀點:“先摹元畫，以其用筆佳；次摹明畫，以其結構平穩，不易入邪道；再摹唐畫，使筆能追古；最后臨摹宋畫，以其法備變化多。”他明白，“臨摹并非創作，但亦為創作的必經階段”。

臨摹不能自縛其身，應采取瀏覽、細讀、臨寫、變化等相互參證的方式進行，這也是為什么黃賓虹大量的臨古作品與原作本身面貌相去甚遠的原因。他只把臨摹當成一個學習的過程，在過程中汲取古人精華。特別是在已經掌握了筆墨技巧的基礎上，提倡“遺貌取神”，得其神似者為上，得其形似者次之。他強調兼容并蓄:“專摹一家，不可與論畫；專好一家，不可與鑒畫，此明沈顥語。由博返約，取精用宏，未可以小技忽之。”由此可以看出黃賓虹為何不太收名家大家之作，而專注于一些名頭小乃至無名畫家的原因了，他所欣賞的那些前人畫派，只是他借鑒的過程和藝術的傾向所在，而非因襲。

在他的收藏種類中，值得關注的是藏有很多安徽歙籍畫家作品。除了前面多次提及的漸江、程邃、石、李流芳等名家外，他還搜羅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同鄉之作，并認真考證作跋，如汪靄、朱璟、謝紹烈、孟程飛、方元煥、鮑楷、戴本孝、洪亮吉等。另外，鄉賢收藏的書畫也是他格外留意的。

《遂寧道中》黃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