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父女，為何總是無話可說

鄭嘉麗

自從不在老家后，困擾我的問題，就是什么時候打電話給爸爸。打，不是問題，畢竟只是按按屏幕，1秒鐘就能完成的事，重點是接通之后話題的選擇，若是沒話可說，即使是1分鐘的電話也讓我度秒如年。

很奇怪，明明是父女，卻害怕無話可說的尷尬。是因為從小老爸對我管教嚴格嗎？是因為我對老爸有幾十年的怨氣嗎？都不是。自從媽媽去世后，兩人之間仿佛豎起了透明的冰山，把想說的話語都隔絕在山的兩邊。原本不會表達的人，越來越不會開口關心對方。想問老爸的心情，想知道他最近的睡眠情況，但準備開口時，那道氣就被鎖在喉嚨里，吐不出來。

最初，我是專門挑他平時吃完飯的時候打，所以開口總是問吃了沒，做了什么菜。但是，問來問去也就是那幾句話，所以1分鐘內就能完成聊天。打電話的頻率幾乎變成了兩周一次。

到了六月，想起老家又熱又濕的天氣，想到爸爸總是心疼電費，擔心他即使白天太熱也不開空調導致血壓飆升，于是在電話這頭說，天氣怎樣，熱不熱，要開空調等。

提到天氣，老爸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一直吐槽太陽的毒辣，家里的溫度計一度顯示36攝氏度，讓他懷疑是熱壞了。總之，說了一通。

電話這頭的我，一邊聽著老爸吐槽，一邊回想家里的夏天。家里的冰箱里總是有甜甜的哈密瓜，晚上開著空調保險絲被燒斷，這時要給戴老花鏡的爸爸打電筒去換保險絲。我忽然想回家了。

“你記得開空調，否則熱壞了身子，又要去醫院，到時花的錢可比電費多。”

“知道的，只是這天氣真是太熱了，熱到我都沒心情吃飯。”

兩人就這樣胡亂掰扯。掛了電話才發現比之前說得還要久。于是，和爸爸打電話，從“吃了沒”，轉換成“今天熱不熱，多少度”。可能心里知道“天氣”是一個十分穩妥，并且偶有發揮出色的話題，所以打電話時也不再那么拘謹緊張，漸漸變成了兩天一打。

天氣，也扮演了其他話題，特別是難以開口的話題的引子。我隱約覺得，爸爸想讓我回家工作，但一直沒有開口問過我的計劃。一天傍晚，爸爸主動打電話給我，那頭還是慣例問我“今天熱不熱”，我說“還好”，但心里一直覺得奇怪，爸爸怎么今天主動打電話給我？

天氣角色出場后，他停了一會兒。“我今天在政府微信公眾號上看到有個招聘，你要不要去看看？去試試也是挺好的。”我秒懂了爸爸的心意。其實我也有計劃，只是一直在心中醞釀沒有跟他講。“我會看看的，如果合適也是可以的，這幾年我也在留意家里的機會，反正我會一邊在這工作一邊留意。”爸爸似乎也懂了我的想法。

掛了電話之后，我深感抱歉。其實結婚、未來、工作等，這些主題我是有成型的想法，但一直沒敢開口講。如果我想要爸爸知道，那我就要勇敢地成為主動的一方，不能讓他等我了。我在紙上寫上那些話題和日期，提醒自己要盡快和他訴說。如果能當面說最好，要是難以開口，那就打電話。

縱觀這幾年，天氣為我提供了打電話給爸爸的“借口”。也許之后很多年需要勞煩天氣出場，那就不好意思，讓我繼續麻煩你，謝謝你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