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諾諾
青年科幻作家,銀河獎得主,出版作品《地球無應答》《故鄉明》《圖靈大排檔》等。
人體這臺復雜的機器,工作到一定年限后,各部分器官零件不可避免地會逐漸老化,直至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的正常運轉。從人到中年晶狀體調節功能下降出現視近困難的老花眼,到老年大腦萎縮罹患阿爾茨海默病失智不能自理,人們向死而生的同時,對永生的向往一直存在,并孜孜以求著各種永生技法。而今,科技的發展似乎為人類的永生帶來諸多新的可能,在科幻作品中,克隆、數字化和低溫休眠等技術也常常扮演著“推開永生之門的鑰匙”的重要角色。那么——
永生時代,人類的死亡是什么樣的?
我的外婆孫梓萱死了很多年。說她死了很多年,并不是指她已死去很久,而是死亡的過程確實持續了很多年。
八歲時,我第一次聽說外婆要死。那年她六十二歲,確診帕金森,最開始的時候是拿不穩重物,后來是無法寫字,這對做了一輩子小學老師的外婆來說十分可惜。她曾能寫一手漂亮的板書,可到頭來,圓珠筆在我作業本上寫下的批注卻像一條條鮮紅的蚯蚓,每一筆畫都因痛苦而蜷縮。再然后,她無法行走了,終日坐在藤編的靠椅上,以某種頻率獨自顫抖,那種震動順著老舊的藤條傳到木地板上,木地板的連接處摩擦著,發出細小而永不停歇的“吱吱呀呀”,像忍受極寒的人牙齒縫隙里的聲音。
就在我開始擔心這種神秘頻率的震動會隨著木地板蔓延、放大、傳遞到我的房間,沿著墻體的龜裂處摧毀整棟房子時,媽媽宣布了一個消息,“外婆可能快要離開我們了。”
“你是說,外婆快死了?”我向她確認。
或許是驚訝于我有了“死亡”的概念,又或許“死”這個字眼對所有中國家庭都是個禁忌,媽媽狠狠打斷了我,“小孩子不要亂說話!”我感受到她大概用了兩秒,在腦內組織好了一個適宜八歲孩子的語言版本,“外婆可能快要離開我們了,去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如果你乖,她會在遠方變成一顆星星看著你。”
我皺眉,沒說話,外婆在遠處抖動,我不確定她是否聽見了。她的聽力沒有絲毫退化,但喉頭和聲帶的肌肉僵硬、失去控制,能發出的聲音已微不可聞。
媽媽走后,我又來到外婆跟前,搬來另一把小藤凳坐下。我喜歡這樣陪著她,她不會像媽媽一樣催我做作業和練琴。太陽的角度越來越高,她只是偶爾抬抬手指,示意我幫她抓抓后背的癢。
人體顫抖最嚴重的部分是四肢末端,也就是手和腳,那種肉眼可見、永無停歇的抖動迅速消耗掉了脂肪和能量,她的雙頰凹陷下去,皮膚脫水皴裂。帕金森患者最終會死于呼吸衰竭或吞咽無力引發的窒息,但我總覺得,在那之前外婆會無限皺癟,最終縮成一粒葡萄干。葡萄干具備死亡的能力嗎?
在我和小藤凳湊她最近時,外婆抓住了機會,含混喃喃三個字:“我同……意。”
“同意?同意什么?”
“同意?”母親聽見了我的反問,從廚房出來,手上還沾著水,“媽您同意了?”她又加大音量重復了一遍,“真的同意啦?”我想說其實沒必要那么大聲,外婆的耳朵又不背,只是說話不利索。
“同……意。”
“外婆說同意。同意什么?”我問媽媽。
“外婆可能快要離開我們了。”她敷衍道。
“……外婆要變成星星了?”
“小孩子別胡說。外婆……她要去城郊的老年頤養區生活一段時間。”
外婆離開我們后,我去過幾次她在頤養區的住處。房間不小,窗明幾凈,門口掛著一塊電子門牌:“孫梓萱/陸雨桐”。通過這門牌,我第一次知道外婆的名字是這么寫的,但后面的三個字我不認識。
“陸雨桐,另一個奶奶的名字,她和外婆住在一起。”媽媽解釋道。
“另一個奶奶?”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房間里的外婆躺在床上,她比過去還要虛弱、瘦小。房間另一側還有一張單人床,坐著一位陌生奶奶,她臉色紅潤,頭發一絲不茍地別在耳后,正專心削一只蘋果,聽見我們進門,抬起頭,“哦?都來了?”
她將手中的蘋果遞給我,我猶豫了一下,沒接。媽媽推了推我的背后,小聲說:“吃吧,外婆給你的,就吃吧。”
“外婆?這不是陸奶奶嗎?外婆睡在那邊。”我轉過頭去,再三查看隔壁病床上面無血色的外婆,確認自己不會搞錯。
“囡囡還不習慣,外婆的樣子變了,但外婆還是外婆。外婆現在正用自己的大腦控制陸奶奶的身體。”她一邊說,一邊將我不愿接的蘋果切開,切成薄薄的片。小時候我不愛吃蘋果,外婆就會這樣細細切好,用糖水泡起來哄我吃。
“外婆和陸奶奶的這里,都裝了個東西。”她指了指耳后,那里有一塊銀色金屬光澤的凸起,可惜我離得太遠,沒有看清。“外婆的身體病得越來越嚴重,什么都做不了,腦袋卻清醒。陸奶奶恰好反過來,身體很健康,腦袋糊涂了。醫生通過耳朵后面的這個東西,把我倆的神經系統連起來,外婆用自己的腦子發出信號,控制陸奶奶的身體走路、說話、削蘋果。”
這時病房里進來了一位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顯然不是醫生或者護士,遞來厚厚一疊文書說:“孫梓萱的家屬嗎?簽署一下實驗知情書以及醫療費用抵扣書。”母親默默接過去簽了字。
我突然明白那天外婆說的“同意”指的是什么了。并不是進入普通養老院那么簡單,而是將自己的大腦交出去,進行一項可能會讓外孫女認不出她來的實驗。這會為我們家甩掉一個醫療開支的負擔,想必陸奶奶家也是因為這個。
我嚼著蘋果,含混說:“那么陸奶奶呢?她也同意把身體給你管嗎?”
媽媽回答我:“陸奶奶得了阿爾茲海默病,連兒子都不認識了。現在,外婆用自己的腦子管著陸奶奶的身體,還能做些勞動,照顧房間里的兩個人,一舉兩得。如果沒有外婆的大腦,說不定陸奶奶早就跑丟了。”
我陌生而強壯的外婆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站起身,“時間到了,得翻身,不然我要長褥瘡。”她來到我原來外婆的床邊,將兩只胳膊從那具小小身體下方穿過。媽媽想上前幫忙,卻不知從何下手。
舊的外婆太瘦了,那雙久不站立的腿比新外婆適于勞動的手臂細了太多。
外婆把外婆側翻,再放回床上。媽媽為她掖好被子,低聲說:“媽,那個新聞,您看了?”
“上禮拜你一發過來,我就看了。”外婆平靜地說,“《財產代際傳承法》中住宅的傳承政策改了,你這次過來,是想向我要新授權的吧?”
“嗯。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你原來的那個身體會越來越差,總有一天會支持不下去,這么拖著也不是個辦法。還有一個原因……確實也是從現實角度出發的……”
“只要我活著一天,那套房子你們就能接著住。”
媽媽沒吱聲。
新外婆低下頭問我:“不吃了?”我搖搖頭,于是她把剩下的蘋果片接過去,一片片送進自己的嘴里,“老陸的家屬呢?他們也同意?”
“同意。只要將您的大腦去除病變的中腦黑質,再移植到陸阿姨的顱內,未來依舊使用她健康的身體,從法律意義上來說,你們兩個人都算活著。”
“這么一來,你和老陸的兒子女兒都能繼續在分配給我們的公屋里住著。”外婆邊吃蘋果邊接道。
半晌,母親開口:“是這樣的。不過,這也是為了您的健康和生活質量。”
“我并不覺得之前的生活質量很差,當時我過得很幸福。”我聽完感到奇怪,之前的外婆,那個思維被禁錮在藤椅上的老人,她顫顫巍巍的日子怎么會是幸福的呢?
“不過,我還是會授權的,你是非常清楚這一點才過來找我的。”外婆說著將自己的袖管擼上去,接過媽媽遞來的筆和文件,簽下三個娟秀的小字。她又恢復了原來的筆跡,看來運動的肌肉記憶也會隨著大腦間的電信號傳遞。這時我也才敢真正確認,眼前的強壯老人確實是外婆。
媽媽似乎獲得了某種解脫,上前擁抱了外婆,外婆也擁抱了我。那天之后,我見外婆的次數明顯變少了。
我升入初中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瘦小孱弱的外婆,以至于逐漸忘記了她的長相。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因為每次見到外婆,她的外表都會發生一些變化。
老年人的身體是一臺到了返修期限的電子設備,器官一個個地出問題——老化或者徹底報廢,進行過一次移植手術的老人更是如此。外婆的左腎、雙眼、胃、肝、皮膚都經歷過替換。曾經屬于陸奶奶、后來屬于外婆的身體部分被一個個摘下,再換上來自其他老人的器官。
許多用來替換的器官也來自奄奄一息的病人,它們的功能或多或少是不健全的,于是醫生采取了一個笨辦法,用數量戰勝質量——外婆有四個腎、三個肝和明顯大于需求的皮膚面積。我不知道醫生用了什么辦法讓這些互相陌生的器官共生于一副軀體上,只是隱隱覺得外婆的形態變得越來越模糊,她房外電子門牌上的名字也越來越多——那些器官主人的名字。一些器官已經無法放入體內,外掛到了房間內,由一根仿生管道與循環系統相連。漸漸地,病房本身就變成了外婆。
“那些器官原來的主人呢?”在頤養區的林蔭道上,我問媽媽。
“很多老人在得知自己患上不治之癥后,簽署了授權書,他的健康器官就會被捐獻出去。”
“有那么多人愿意捐獻器官?”
“只要有一部分器官仍存在于活體之上,器官的主人就算活著。”我明白了,這是在鉆《財產代際傳承法》的漏洞,讓老人們以一種半生不死的狀態存續,原本要上交的公屋就可以供子女們繼續居住了。
“上次見外婆是兩年前了。”我說,“這次怎么帶我來了?”我清楚地知道,在高考臨近的關頭,如果沒有特殊原因,媽媽絕不愿意浪費哪怕一分鐘我復習的時間。
“外婆可能要離開我們了,在那之前,我們過來看看她。”
“離開我們?”我不敢確定這個詞的含義。
“去很遠的地方。”
“為什么?”我更加困惑了。
“上個月《財產代際傳承法》更新了法條,不再允許病重的老人把自己器官授權捐出。”
“大概是太多人這么操作了,大批的公屋沒法回收,政府總不能坐視不理。”我猜測道。
“或許是吧。”母親心不在焉道,“總之,沒辦法換器官,外婆的情況就很危險,你知道的,那樣龐大的系統不可能自然運轉下去。不得已,只能將她機械化。前天,她上了一臺手術……醫生想用一個功率更高的機械泵代替原來的心臟,但出了一點兒意外……”
“她要死了?”
“為了讓這個過程變得緩慢一些,我們會讓她進入太空。”她補充道。
就在我想進一步追問時,母親示意我目的地到了。這里位于頤養區南邊的角落,在外婆還大部分保留陸奶奶身體時,曾帶我來曬過太陽,讓我幫她抓背上的癢癢。我原以為這是個廢棄的停車場,后來也沒機會向外婆證實,她做完皮膚移植后再沒出過門,新的皮膚已經不支持她移動了。
“我以為這里是個停車場。”我對媽媽說。
她沒有回答我,示意我從地面一個電話亭樣的入口隨她進去。電梯一直向下,直到抵達一個密閉的巨大空間。這里的空氣并不新鮮,外婆不會喜歡的,我心想。
“這是你的外婆。”媽媽指了指房間中心的一個橢圓形“柱子”。它豎直放置,平穩、牢靠,閃著銀灰色的金屬光澤,像一口冰冷的棺材,也像一段由鋼鐵鍛造的破折號。問題是,同樣的柱子還有十幾個,我只好開口問:“你指的是哪一個?”
“她在某一個里面,我也不確定是哪一個,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我對這樣的結局一點也不意外,八歲我就做好了迎接這一天到來的準備。“就不能讓她正常死掉嗎?”我問。
“手術前她簽署過授權書,必要時刻,可以用非常手段讓她盡量延長壽命。現在只是一個開始,真正永恒的生命是進入太空。”
我早已習慣和外婆周期性地交談,平均每兩年一次。
航空器載著外婆升上太空,進入繞日軌道。在近光速的運行中,航程最遠能到達兩光年以外,那幾乎是奧爾特星云的邊界。外婆老朽的身體義無反顧走向死亡,但超高的飛行速度下,這個過程對地球上的我來說是極其緩慢的。
每一次,當飛行器繞過整個太陽系,運行到距離地球最近時,她會通過大腦信號發射器連上飛行器的設備和中繼站,向我傳來問候。這個窗口期很短,我們最多只能交談十來句,這也算我無聊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囡囡,我們又見面了。”我的電子屏幕上顯示出一行字。沒有娟秀的筆跡,沒有任何屬于外婆的指征,但我覺得它像老舊的藤椅般親切。
“運氣不是很好,外婆,這幾年太陽活動頻繁,中繼站信號會受到影響,恐怕我們聊不上幾句了。”
“沒關系,對你來說是兩年時間,可對我來說就是一小會兒。沒辦法跟你說話的時候,我正好可以好好想想,下一次聊天時該說些什么。”
“去年,媽媽死了。”我發出這幾個字,還是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她的,“突發腦溢血,很快,不痛苦。”我做好了她會陷入沉默甚至中斷這次通訊的準備,但沒想到,她回復很快。
“她很幸運。沒有像我一樣,先是疾病,后來又有許多牽扯。干脆利落地斷氣,她的福氣真好。”
我感到愧疚,畢竟當年也有我的一份原因,外婆才會開始漫長的死亡。
“我已經有了幾套房子,早從公屋搬了出來,再也不用受《財產代際傳承法》限制。可惜……沒辦法將你從近光速軌道上移回地球。”
“確實,那是不可能的了。恐怕在減速過程中,我就斷氣了。進入太空后的時間,對我來說只有幾天而已。在止疼藥和麻醉劑的幫助下,身體逐漸衰竭,并不痛苦,只是因為相對論,你感到這一過程特別長。”
“是呀,今年我都六十二歲了,而你卻還沒有死。”
“哈哈……現在地球上,可以對長輩說‘你還沒死’了?”
“那倒沒有,只是媽媽死了,沒人再來管我了。”
外婆沉默了一會兒,“我以為自己和死亡相處了足夠久,再也不會為任何人的死亡傷心了,但好像我錯了,你媽媽死了,我還是很觸動。我會忍不住去想,世界上與我相關的人又少了一個。”
“你還有我。”
“你也許會比我早死,這是很有可能的。而你的那些子女,我們素未謀面,更像恰好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只有你,現在是世界上唯一與我有關聯的人,一旦你死了,那我每次公轉回來,還找誰說話呢?”
“那我努力活得更長一些……我會每天鍛煉身體、跳廣場舞,堅持一天一蘋果。”
“我想起你小時候不喜歡吃蘋果。”
“你會把它切成薄片泡在糖水里給我吃。”
“是啊,真是懷念那樣的日子。”外婆說道。
我們很有默契地不再說話,像過去每個藤椅邊上度過的下午一樣。最后還是我打破了沉默,“死亡,是什么樣的感覺?”
“怎么會這樣問?”
“我今年六十二,剛好想起來,你就是在那個年紀開始生病的。”
“死亡的感覺……我該怎么說呢?或許就和變成星星一樣。”
我想起八歲時媽媽向我解釋死亡時的用詞——“外婆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你。”
“變成星星?”我反問。
“是的,這是我去了太陽系邊緣后,才想出的貼切比喻。星星脫離地面存在,雖然能感受到地面上的人把目光投向你,但實際上他們都與你無關。你無法控制自己的軌道,也無法控制與地面的距離,你的緩慢燃燒或許能短暫照亮地上的人,有悲傷也有懷念,可是對他們的命運再無一絲一毫的影響。”
“所以,死亡的感覺就是失去控制感和影響力?”
“也不全對,失去的還有可能性。死前你有大把時間回憶自己的一生,曾經做對的、做錯的都回想一遍。我被困在藤椅上、病床上,天天腦子里就是這些。如果是二十歲的我回顧過去,一定會想,下一次遇到同樣情況,我能做得更好。可死亡近在咫尺的時候,我深深知道沒有下一次了,所有的回憶變成了句號,都是不可逆轉的。”
“這……是種遺憾的感覺?”
“有遺憾,更多是幸福。”
“幸福?”
“孩子只有未來,未來是可變的,她可能過得好,也可能過得糟。而我只有過去了,過去是已經板上釘釘的。我不必患得患失,也不用為明天憂愁,我的幸福來自記憶,是看著你媽媽出嫁時的快樂,陪你一起曬太陽時的安逸,還有小時候每次我給你講故事,你聽著聽著會睡著,毛茸茸的腦袋搭在我的膝蓋上,我不敢動,直到腿被壓麻了,太陽降下去,你才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嘟囔:‘外婆,我餓了。’這些過去是我實實在在擁有的,哪怕神仙也沒法奪走。”
我想起很多年前,外婆在病房里跟媽媽說過,自己患病的那段日子其實是幸福的。當時我并不理解。“你的意思是,死亡是幸福的?”
“是的,我甚至想讓它的過程變得更長一些。從這一點上來說,我真的應該感謝你媽媽。我生命的最后階段被拉得無限長,雖然自己的命運已經確定了,但還有機會看到你長大、畢業、工作、出嫁、有自己的孩子……也要感謝你,讓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我不禁有些感觸,雖然已經幾十年沒有在地球上見到外婆,但收到她的感謝,總會讓我有一種時空的錯位感,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能在長輩們庇護下無憂無慮成長的年代。
于是,我輸入了一行字,“外婆,謝謝你。希望你在死亡時一直都能那么幸福。”我連續確認了幾次發送鍵,可已經發送不出去了。信號中斷了,看來只能等兩年后,再把這句話告訴她。
“外婆,你剛剛在干什么啊?”我的外孫女從門外探頭進來。
“在和我的外婆說話呢。”
“哦?我沒見過她,她死了嗎?死了以后也像你一樣,變成了一臺電腦嗎?”
“不是的,她在天上,變成了星星看著我們呢。你想聽一聽她的故事嗎?”
“嗯嗯,最喜歡聽外婆講故事了!”
于是我可愛的外孫女把毛茸茸的腦袋湊到我的顯示屏前,認真地等我開始講故事。這也是我死后意識上傳,進入云端空間后,第一次跟她講故事。
【責任編輯?:周?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