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湖偉 宋金超 簡子奇
(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武漢,430072)
NFT全稱為Non-Fungible Token,通常被譯作非同質化通證,實質是區塊鏈網絡里具有非同質化特點的可信數字權益憑證,是一種由智能合約創建、維護和執行,可在區塊鏈上記錄和處理多維、復雜屬性的數據對象[1]。區塊鏈上存在兩種不同的通證,即以比特幣為代表的同質化通證和以基于ERC-721協議的NFT為代表的非同質化通證。前者專注于“量”,每一個通證之間沒有任何區別,可以分割與互換。后者專注于“質”,每一個NFT都具有獨特且唯一的標識,兩兩不可互換,最小單位是1且不可分割[2]。NFT為原本只能以同質化方式傳播的內容復制品,打上了“原真性”和“獨一無二”的標簽,有效地確認或轉讓持有者對該數字資產的所有權。
雖然NFT 2021年才被媒體集中報道,但自2018年起NFT市場便呈現快速增長的趨勢,在游戲、體育、藝術品、虛擬土地等多板塊有著漸為成熟的市場應用[3]。我國NFT市場相較于海外起步較晚,2021年6月支付寶聯手敦煌美術研究院推出兩款全球限量NFT支付皮膚,騰訊緊隨其后在8月限量發售300枚“十三邀”黑膠唱片NFT。隨后各互聯網公司及新華社、奈雪等其他行業機構紛紛入駐NFT市場,形成一批以阿里鯨探和騰訊幻核為代表的數字藏品交易平臺。據不完全數據統計,各發售平臺在2021年便發行了400萬余件作品,創造了1.5億的市場價值[4],2021年中國數字藏品市場規模達到2.8億元[5]。
可供性理論由美國學者吉布森(Gibson)提出,將可供性界定為“與環境之間的協調性”[6]。學者孫凝翔、韓松(2020)認為,吉布森的“可供性”概念為超越技術決定論與社會建構論的二元框架提供了有效的理論資源,其關注個體與環境的相互作用與互動實踐的過程[7]。趙宇佳、姜進章(2021)認為技術可供性的理論思路是從該技術的核心特征入手,進而研究技術與產業從業者、用戶之間的間性互動關系,思考技術帶來的業態變遷和業內主體的主動適應性、創新性,從而分析產業的創新和發展趨勢[8]。潘忠黨、劉于思(2017)根據新媒體的特征和界定標準,提出了媒介對于人類傳播和交往行動的可供性,即信息生產的可供性(production affordances,包含可編輯、可審閱、可復制、可伸縮、可關聯)、社交可供性(social affordances,包含可致意、可傳情、可協調、可連接)和移動可供性(mobile affordances,即在時空點上的自由度,包含可攜帶、可獲取、可定位、可兼容),而各項可供性又由多項可供力構成,在三種可供性上水平越高的媒體,往往就是越“新”的媒體[9]。
技術一直是出版科學發展的重要支撐。隨著我國互聯網近30年的快速發展,出版行業實現了傳統出版與數字出版深度交融[10],在包括出版形式、訂閱分發渠道、社會化閱讀和盈利創收等在內的諸多環節發生了巨大變化。以物聯網、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等為代表的新型數字技術仍在不斷涌現,其中基于區塊鏈技術的NFT以其可溯源、非同質化和不可分割性等優點而被廣泛關注,并被視為一項影響數字出版行業的重要技術[11]。拉圖爾(Latour)的“行動者網絡理論”(Actor-Network Theory,ANT)指出,媒介技術背后凝結的是人的行動意向,因此,“人”與“媒介技術”相互作用實質上是人與人相互作用,而這正是埃利亞斯(Elias)的“Nick Couldry”(“型構”)的意旨。埃利亞斯提出的概念“型構”,經尼克·庫爾德利(Nick Coulclry)和安德烈亞斯·赫普(Andeas Hepp)的進一步發展成為媒介化理論的核心概念,也是本文探討NFT作為技術可供性如何改變數字出版的理論基礎。
綜上,結合NFT非同質化、原真性、稀缺性、可溯源、凝聚共識等核心特征,吸收可供性、技術可供性、媒介可供性與型構的概念,本文認為NFT的可供性體現在數字出版的生產、流通和消費流程中。在數字出版生產中,NFT的原真性,為內容消費者獲取和使用非同質化內容提供了“信息可供”;在數字出版流通中,NFT能夠為信息產品帶來更多“連接可供”;在數字出版消費中,NFT凝聚的社會共識,能整合內容與社交的“情感可供”,進一步加強內容與用戶、用戶與用戶之間情感關聯的可能性。而在未來的數字出版中,NFT也將順應技術的發展與政策的導引,為用戶保障“行動可供”。
存在是NFT的基礎,NFT是存在的一種表達。世界就是通過各種非同質化的物質和精神存在組成的,因此,“存在”和“非同質化”是相應的,這是NFT的前提。數字技術的出現,人類開始形成信息社會,每個人都是信息的生產者和消費者,所有信息形式都是按0和1的數字形式,以復制品的形態在數字網絡中傳播,也因此喪失了獨特性和非同質性。NFT作為非同質化通證,恰恰為數字內容的“原真生產”提供了技術支持,成為了信息內容傳播的新載體,也成為了用戶與內容連接的新渠道,具有信息可供性。也正是這種“原真生產”型構了生產主體泛在、生產對象無限、生產方式定制的數字出版生產。
在NFT技術的支持下,任何實體和非實體的物品都可以鑄造成NFT,“原真”可以被生產。僅從單品數量上,“原真生產”是有限的,NFT是限量的。但從生產主體上來看,“原真生產”卻具有無限性。因為只要是存在,都可以成為NFT的數字內容,這帶來了更加廣泛的主體。媒體、商業機構甚至個人都參與到NFT的鑄造和流通過程中,國外的《財富》《時代周刊》《Vogue》與國內的新華社、《解放日報》、《上海證券報》等媒體均已嘗試發行NFT數字藏品,漢堡王、魅族等商業品牌也將自身產品鑄成了NFT供消費者購買收藏。在“鯨探”NFT平臺上,各類主題和IP的NFT產品層出不窮,截至2022年6月,該平臺上就有超過800件NFT產品,其不同的主題和IP就映射著背后不同的生產者,如“大頭兒子”“哪吒傳奇”等動漫IP的生產商,關山月、吳昌碩等藝術家作品的版權擁有方。
相比國內,國外NFT的生產主體更加泛在。盡管都產生于區塊鏈網絡,國內外NFT在底層技術邏輯、應用場景、商業模式、流通場所上都產生了很大差異。國內NFT數字內容創作以專業內容創作為主,而國外NFT則是完全開放的用戶內容創作模式,并支持自由交易。一名印尼普通大學生戈扎利(Ghozali)將自己的自拍命名為“戈扎利的日常(Ghozali Everyday)”放在公海(OpenSea)平臺上出售,最初售價僅為3美金左右,后來價格一度升至3000美元,其獲得的總收入超過100萬美元。
NFT既不可再次分割,也不可和其他NFT相互交換,能夠精準地將數字權益映射上鏈,映射唯一的數字出版物及其作者身份。傳播內容由過去同質化的復制品,變為具有稀缺性的、異質且原真的數字內容。
NFT的唯一性也帶來生產對象的無限性,不論是抽象的各種權益還是具體的各類實物都能夠借助NFT的技術優勢與線上數字內容相綁定。例如,奈克(Nike)將NFT虛擬運動鞋和運動鞋的所有權歸屬權益、社群活動權益相綁定。消費者在購買鞋子時會獲得該鞋的NFT形象,虛擬形象詳細記載著運動鞋的信息,例如所有權信息和樣式信息等。每個NFT虛擬形象可輔以驗證運動鞋的真偽。當消費者準備將運動鞋賣給他人時,他人可通過查看虛擬形象來驗證是否是真品,繼而可以享受這款鞋帶來的各項權益。正如每一雙鞋都具有唯一性,而鞋本身則是無限的那樣。世界的“存在無限性”,決定了生產對象的無限性。
不同于傳統數字出版,基于NFT去中心化、可溯性以及不可篡改等特性,以NFT技術為依托的新型數字出版的生產方式能夠實現定制化。NFT實現了內容生產者與消費者的點對點連接。在傳統出版時期,出版產品的銷售預測往往基于出版商的判斷,因此容易出現庫存積壓滯銷的問題,在NFT技術的幫助下,內容消費者的每一次瀏覽和購買行為都會被清晰記錄,而這些行為記錄能夠幫助內容所有者和出版商判斷數字出版產品的被關注度。
NFT唯一性能夠在虛擬世界中實現“一物一碼”的對應關系,可以精準滿足消費者的個性化需求。與此同時,消費者不僅可通過購買或接受轉贈獲得所有權的轉讓,從而擁有智能合約中規定的一系列權利,而且也可以隨時充當創造者,根據自己擁有的“存在”而定制NFT作品。
NFT的出現為數字世界帶來了新的連接,為有效標識數字資產帶來了機遇,解決了數字出版產品所有權無法流通的問題[12]。將作品打造成NFT,意味著創作者使用數字作品生成唯一的數字,以智能合約的形式寫入區塊鏈。NFT依托的區塊鏈技術具有去中心化、集體維護和可編程性等技術優勢,使得優質數字內容井噴式出現的同時,也為作品與用戶、作品的所有者與用戶社群間帶來了連接可供,構建了去中心化的類實體出版業態。讓渡“所有權”而非“復制權”成為一種特有的流通方式,數字出版的流通過程清晰可溯,降低了流通的難度。
基于區塊鏈技術的NFT,給數字出版帶來了革命性的影響。傳統的數字出版流通過程中,復制成為擴大作品經濟價值的主要方式,復制之后的發行則成為實現這一經濟價值的重要路徑,由于產品之上承載著智力成果,因此產品的首次流轉需要經過智力成果權利人的同意,但卻很難控制該數字產品的再次流通。
在技術可供性語境下,依托區塊鏈的NFT與智能合約下的數字產品交易,實質上是通過區塊鏈對權屬變更進行記錄,進而實現數字出版所有權的轉讓。NFT的唯一性、可溯源等特征,能夠解決數字環境下交易作品繼續被復制的問題,每一件數字產品均被賦予了唯一、獨特的“身份印記”,從而在區塊鏈上記錄其流轉過程。
對“原真”所有權的讓渡,成為NFT數字出版的特殊流通方式。通過交易代表“原真”所有權的通證,實現了數字出版作品的出售或贈予,完成了數字出版的流通。
在傳統意義上,用戶要么以相對高昂的代價獲得實質的“原真”,比如藝術大師的作品,要么只能通過數字網絡觀賞“原真”的數字復制品。NFT提供了第三種可能—以比前者低廉得多的價格,讓用戶擁有數字“原真”。這大大降低了作品流通,尤其是藝術品流通對于大眾的準入門檻。由于并非售賣實物所有權,所以價格相對較低,能夠讓大眾獲得作品接近權和數字所有權,繁榮了作品流通和文化傳播。
另一方面,傳統的在線活動依賴于提供信任的第三方,而NFT依托的區塊鏈技術作為一種透明的分布式分類賬本,帶來了去中心化的信任機制。NFT應用場景解決了數字作品作為商品時的可流通性,使普通用戶更容易擁有屬于自己的數字作品。過去數字出版交易中對中介機構的信任概念,被系統中的信任所取代,用戶不需要依賴第三方對于數字產品的背書。NFT流通的雙方被直接連接起來,去中心化將權力從第三方分散到用戶手中,流通更加順暢。
NFT也實現了對于知識產權創造、流轉的保護[13]。通過區塊鏈記錄未來的數字流向,讓創作者保留版權的同時,可以明確NFT數字作品銷售權,實現版稅的可追溯性。創作者通過作品的轉售提高了收入。依托于NFT的區塊鏈記錄和智能合約技術,每一筆數字出版產品的交易都能為產品的作者帶來收益,國內NFT平臺分成大多在2.5%左右,在國外NFT平臺分成最高可達10%[14]。這樣,為數字出版產品的價值創造、升值與利益分配提供新的布局,也使得版權交易變得更加便利與透明,為出版商與作者創造了新的增長點。
NFT作為一種加密的非同質化通證,具有交易交換的天然優勢,為數字出版的流通創造了新的發展機遇。NFT的交易是基于在特定區塊鏈上操作的節點達成的共識,因為區塊鏈是防篡改和永久性的[15]。這使得NFT具有透明度高、可溯源、安全可靠的技術優勢,從而有助于解決數字作品歸屬權限難鑒定、侵權發生后難追責的問題。
每一個NFT都包含著唯一的哈希值,記錄著持有者的身份、上鏈登記時間、所屬社群等信息。并且由于NFT以區塊鏈為底層技術依托,信息為分布式共識算法所維護,受到每一個節點的承認且難以被篡改。因此NFT可以用于確保上鏈數字內容的安全可靠,被視為一種數字版權權屬證明。當出現數字版權糾紛或其他侵權行為時,時間戳全過程記錄了數字內容的權屬流轉信息、交易信息和最終歸屬人,也即NFT具有一套透明便捷且可以溯源的權屬流轉追蹤機制。這為解決數字內容歸屬權的爭議提供了較為便捷的途徑。簡言之,憑借區塊鏈技術優勢和自身優勢,NFT能夠實現上鏈內容的過程可溯源和保證流通安全。
作為一種介于基礎設施層和應用層的技術協議,NFT可以封裝所有類型的數字內容,為其帶來稀缺性、原真性和流轉交易的可能。但NFT僅是一種技術,以NFT形式呈現的內容并不意味著必然擁有更高的使用或交換等內在價值,盲目地將其覆蓋于一切,只會造成有限資源的浪費和市場的虛假繁榮。不論是技術還是內容最終都依賴于用戶而存在,用戶的認可與接納是兩者發揮實際效用的前提條件。因此,數字出版應當借助NFT帶來的稀缺性價值,生產出凝聚著社會共識的非同質化內容,其中承載著集體記憶和共識的文本、圖像、音視頻等內容是非同質化出版的重要面向,也具有創造情感價值與型構情感共識的可供性。
正如個體需要記憶來聯系過去與現在一樣,社會也需要憑借集體記憶來勾連歷史與現在,并維護“想象的共同體”的存在。哈布瓦赫(Halbwachs)在《記憶的社會性結構》中提出了“集體記憶”這一概念,認為“一個特定社會群體之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保證集體記憶傳承的條件是社會交往及群體意識需要提取該記憶的延續性”[16]。社會記憶需要形形色色的符號作為載體,而符號需要借助媒介這一載體才能存在,故而媒介始終在再現、記載和重構集體記憶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從實踐來看,業界已經積累了一些將NFT應用于呈現集體記憶和形成個人記憶的具體案例。2021年6月,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發售了名為“那些改變了我們的時刻”(Moments That Changes Us)的系列NFT作品,這些NFT作品涵蓋該社關于經濟、科技、政治等重要歷史時刻的獨家報道,能夠引發消費者的共鳴,凝聚對作品價值的共識,而在我國,新華社、中國青年報社等也先后發行了再現、記載重要歷史時刻的NFT作品,讓集體記憶的重構成為消費的主要動力。概言之,NFT為記錄、傳播和呈現歷史事實,塑造集體記憶和形成個人的“數字記憶”,提供了技術想象力。
在過去的數字產品消費中,原版真跡與復制摹本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用戶可以獲取大量免費的內容,卻也被淹沒在高度同質化的內容中,不再去也無需去追問何者為真品、何種內容為自己所有。而NFT的出現為互聯網世界帶來了一直缺少的“稀缺性”,為有效標識個人數字資產帶來了機遇。智能合約允許開發者為NFT設定鑄造數量最大值,并強行規定發行后不可再次修改[17]。用NFT鑄造的內容被賦予獨特的代幣ID號,詳細記錄了虛擬資產與持有者的信息,為原本可以采用同質化方式傳播的內容打上了“原真性”和“獨一無二”的烙印,有效地聲明了持有者對該數字資產的所有權。
NFT在映射現實中的存在時,消費對象的唯一性和共同性實現了統一。雖然在數字世界中,消費者購買的數字藏品NFT是異質的,每位消費者都能獲得現實存在的數字化產品的所有權,但是在現實中指向的都是承載著共同記憶的實體或內容。如NFT數字藏品的出現,讓消費者可以跨越空間障礙,共同感受到藏品的價值。全球各大博物館推出的數字藏品,往往剛剛推出就一搶而空,成為粉絲群體共同存在的見證。
NFT帶來的去中心化的強連接性,為“社群營銷”提供了支撐,進一步增強了消費者的黏性。一方面,通過發售NFT產品,品牌可以構建可溯源的會員制度,幫助品牌實現顧客關系管理,實現消費者的精準觸達。不管消費者從什么渠道購買產品,品牌都能夠通過產品的NFT與用戶建立長期關系,定向為消費者提供各種專屬權益。另一方面,基于NFT可延展出的虛擬空間,品牌也能夠在品牌專屬的虛擬空間內通過定向發放NFT產品,實現社群運營。許多美妝時尚品牌投身其中,雅詩蘭黛、杜嘉班納等都積極發售與實體產品相關的NFT產品,并通過虛擬和現實的多種體驗和激勵維護消費者活力和黏性。
NFT產品的創作和消費者,組成了具有參與和互動程度較高的社群。一方面NFT的去中心化與智能合約讓所有人都以開放和公平的姿態來進入加密社群,個體與社群之間能夠實現自由雙向的互動;另一方面,NFT也是一種可編寫的程序,創作者的代碼既可以生成數字內容,也可以編碼行為與價值觀,當交易被賦予某種價值觀和意義的時候,它就能夠鏈接具有共識與相同價值觀的用戶構成社群。一些藝術家已經開始通過NFT作品創建社群與價值認同,例如藝術家李紫彤的“帕斯堤貨幣”(Positive Coin)就借由NFT可以編程的特質,把關于與HIV病毒相關的價值認知編碼至數字貨幣中,其發行和交換的過程能讓使用者對病毒的認知得到更廣泛的傳播。而以阿泰姆(Atem)為代表的NFT社交平臺,則采用DAO治理體制,讓用戶共同決定社群規則,讓社群與用戶的關系更加緊密。
隨著技術的不斷發展,元宇宙作為一種全新的共通互聯、共享互創的新平臺備受矚目。未來的出版行業也將與元宇宙及其應用進行深度融合,NFT作為構成元宇宙原生資產的重要載體[18],將為數字出版創造新的業態,型構未來的數字出版網絡。除了技術自身演進邏輯之外,來自國家意志的戰略規劃也是探索NFT落地大范圍應用的重要推動力。《關于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指出未來將會打造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全方位景觀式地呈現中華文化,這為NFT型構未來數字出版網絡提供了戰略導向。而“可供性”概念中人與環境的互補關系,也能夠在NFT的支撐下進一步體現,在元宇宙日趨成熟和國家政策導向的背景下,NFT非同質化、原真性、鏈接虛實等特性和能力會得到進一步發展,為數字出版中的各個環節,提供更多的“行動可供”。
NFT技術及其實際應用現仍處于早期起步階段,技術價值更多地被錨定在數字藝術藏品價值和數字資產確權2個方面。但NFT能夠為人類數字化生存帶來的價值遠不止這些,其去中心化、獨一無二和透明可溯源等技術優勢仍有待深入挖掘。代表著下一代互聯網發展方向的元宇宙實踐為NFT發揮出技術潛力和提供豐富的落地場景提供了更多的思考方向[19]。目前學界對元宇宙的觀察視角有不少差異,但NFT將為元宇宙映射現實社交與經濟活動提供技術支持,卻是比較一致的看法。
NFT建立了元宇宙的身份識別機制。在元宇宙的概念體系中,基于真實人物的虛擬社交,被視為數字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板塊,用戶以虛擬化身的形式與來自全球各地的用戶隨時溝通和交流。社交的前提在于能夠精準識別每一位用戶的身份信息,NFT的非同質化特點為滿足這一需求提供了技術可能性[20]。將生物識別信息和個人身份信息以NFT的形式存儲在區塊鏈上,再配以私鑰加以控制,便能夠享受區塊鏈為識別個人身份而帶來的安全、高效和可溯源的技術優勢[21]。對于元宇宙建設而言,身份識別并不只關乎將現實個體信息映射到虛擬空間中,更是一種關乎虛擬辦公、沉浸式互動和在線舞會等數字生活實踐的前提和基礎。來自海外的實踐為NFT應用于數字身份識別提供了可供借鑒的經驗,例如韓國湖西大學為2021年畢業生頒發了NFT版學位證書,帕勞正在逐步探索推行NFT身份證,南美足球聯盟將2021年的“美洲杯”冠軍獎杯鑄造成為NFT等。
NFT創造了元宇宙的虛實融合模式。作為未來網絡社會形態的元宇宙超越了現階段的網絡社會形態,實現了“維度的升級”,既打造了一個更為立體和沉浸的虛擬線上仿真世界,也與現實世界有著動態且多元的聯系,也即虛實融合發展到達一個新的階段。目前,對于元宇宙的想象主要依托于AR、VR等技術帶給人們全新的虛實結合體驗,使用NFT的用戶個人身份信息、線上數字資產或其他證書類內容都可能成為元宇宙世界中落地應用的場景[22]。同時,NFT的去中心化與唯一性不僅能將現實中的存在“無限”映射到元宇宙中,實現基于現實世界的個性化虛擬存在,還能實現數字產品歸屬權與所有權的確定與流動,打通元宇宙中的資產和現實中的資產,實現虛實之間無限與唯一、稀缺與共識的平衡。
NFT實現了元宇宙的商業模式創新。區塊鏈技術被視為元宇宙經濟體系的底層技術,NFT的唯一性和不可分割性提供了標識數字資產所有權的方式,為將現實資產映射上鏈和交易數字資產提供了技術支持[23]。用戶在元宇宙中從事的經濟行為和數字資產密切相關,在交易過程之中便會涉及數字版權的問題。區塊鏈以其可溯源性和去中心化的特點為確定和保護版權提供了安全可靠的技術保障,NFT的技術特點使得每一項版權都以唯一且不可復制的形式存在,有助于遏制盜版行為,維護版權所有者的合法權益。NFT也打通了IP方、數字藏品平臺方與傳統渠道方,將具有IP價值屬性的NFT與實體商品的內容結合,創造出更廣泛多元的NFT商品市場[24]。同時,NFT為數字版權提供了更高的流動性,點對點式的交易模式可以讓購買者直接對接作品原有者,降低因版權多次流轉而產生的交易成本。
2022年5月22日,由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規劃了文化產業數字化建設的總體藍圖,提出到2035年建成物理分布、邏輯關聯、全面共享、重點集成等的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該意見發布后,NFT概念股大漲,被視為給未來數字出版帶來了政策紅利。
國家文化數字化的內容戰略導向。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重要目標是建成“中華文化數據庫”,旨在將分布式數據庫通過網絡連接起來,打造成一個完整數據庫,全面對接本地分布式的“三庫”,即中國文化遺產標本庫、中華民族文化基因庫、中華文化素材庫。NFT的出現則能為“三庫”的內容建設賦能,其去中心化、可溯源與異質原生性能夠對文化領域已有的成果進行資產化與確權,將公共文化機構的文化藏品進行高精度的數字采集,并將其蘊含的文化要素解構,轉化成可溯源、原真性、標準化的數字文化資產,進行分布式儲存。同時以區塊鏈技術整合與儲存所有零散的、不同領域的文化資源數據,并將文化數據與文化實體結合在一起,創新文化表現形態,進一步激發數字內容產品的產能,拓寬文化數據資產的邊界。
NFT支持的新型產銷關系也讓更多的文化數字內容涌現出來。去中心化、透明化的特征保障了文化數據內容生產者的權屬利益,提高了生產者的積極性,吸引多元主體共建文化數字化體系,讓用戶生產內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的出現成為可能,一些民間的傳統文化元素可以通過被制成NFT數字藏品而更多地出現在大眾視野。而產銷雙方的平等、即時和透明互動,讓數字文化內容可以在多方共同建設下實現更加多元化的發展,實現對我國傳統文化全樣態、全景式的展示。
國家文化數字化的平臺戰略導向。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引導的各類文化平臺正在涌現。2022年5月,山東省互聯網傳媒集團推出山東首家國有數藏平臺—海豹數藏正式上線;2022年7月,上海提出在十四五期間將支持龍頭企業探索NFT交易平臺建設。
首先,NFT可將文化數據和文化實體兩個層面對于文化資源進行數據采集、加工和整理,并為其價值評估、權屬流轉提供專業服務,實現有形文化財富的數字化與無形文化財富的有形傳播,讓經營資產數字化和數字資產經營化成為現實。而基于區塊鏈技術,“三庫”的數字文化內容可以與全世界的公共數據基礎設施連接,讓中華文化的各類元素能夠在文化交流的過程中可被隨時獲取,這個由抽象到具象的轉化過程實質上也是對中華文化精髓的全維度闡發,對內有助于堅定文化自信,強化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認知;對外有助于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使得中華文化在與其他文化互動融合的過程中獲得增值。
其次,NFT也為文化大數據體系的基礎設施完善提供了助力。在技術的賦權下,NFT能夠實現去中心化的、點對點的連接,每個共識節點都是平等的,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神與內涵可以通過NFT數字藏品的瀏覽、收藏等行為影響每個用戶。而在未來,更加規范化的二級市場開放后,我們可以預見:文化內容數字產品的流轉進一步暢通,大規模的文化產業將遷移到數字世界,而在NFT區塊鏈底層技術基礎網絡的支撐下,文化數據的分享交易機制將更加完善,運行將更加順暢,地區之間因文化供給能力、供給水平而產生的鴻溝,也將大大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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