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防止“隱秘角落”的危險

文｜方圓記者 黃莎 涂思敏 劉亞 通訊員 王笛鳴 董文靜 付靜宜

某私人影院內設有雙人床。（攝影：方圓記者 張哲）

全國各地私人影院內刑事案件頻發，這讓檢察機關注意到了私人影院這個領域的監管漏洞

情侶約會、朋友聚會，想看看電影，但對時下熱映的影片不感興趣；看電影時想聊天討論，又怕會影響他人。藏身于寫字樓、商住兩用樓、住宅小區的私人影院成了不少年輕人休閑娛樂的選擇。私密獨立，主題豐富，隨到隨點，滿足個性化消費也成了私人影院獨特的賣點。

普通消費者挑選私人影院時，往往會關心性價比高不高，環境是否整潔，有沒有自己想看的電影。然而，在一部分“消費者”眼里，私人影院吸引他們的是：房間里有床，房門可反鎖且無可視窗，無監控，前臺不查身份證，甚至沒有前臺沒有工作人員，完全可以全程自助消費等。

這些“有利條件”，讓他們避開監管，以“出來看電影”為由頭，將未成年人帶進了私密性極強的私人影院包間。

不見光的隱秘角落

私人影院，又有“點播影院”“影吧”“影咖”“私享影院”等名字。有別于普通電影院，私人影院為消費者提供的觀影服務更為私密和個性化，但這種“私密”也暗藏風險。

今年初，全國人大代表、江蘇省建湖縣天和生態農業專業合作社理事長魯曼表示，她經常看到一些關于私人影院的亂象。一些青少年將私人影院當成了休閑娛樂、聚會的首選，但私人影院卻提供類似于賓館業的住宿服務，且并不需要顧客出示身份證。許多未成年人也在沒有監護人陪同的情況下就進入私人影院娛樂、住宿，安全隱患很大，甚至滋生了一些違法犯罪行為。

福建省廈門市思明區檢察院檢察官郭妍介紹說：“普通的觀影，消費者只能從院線播放的影片里有限選擇，并且是集體觀影，觀影的時候不能喧嘩、討論。而私人影院，把觀影這件事私密化了，還提供零食、飲料，舒服的沙發，不被打擾，有的甚至還提供床品等。”她認為，私人影院目前還處于中間地帶，既不是影院，也不是餐飲店，更不是旅館，通常以“新興業態”來界定。

在某點評平臺，《方圓》記者切換不同城市定位，以“私人影院”為關鍵詞檢索發現，私人影院經營者們對自己的“定位”看法并不統一。

有不少顧客都會提問“未成年人能進入嗎”“需不需要身份證”等問題，有的經營者會明確答復“不接待未成年人”，有的表示“需有家長陪同”，還有不少商家表示“影院不需要提供身份證的”“目前沒有強制要求，也不查看身份信息”“本店是電影院，所以沒有年齡限制”，也有的商家在表示“未成年可以看電影的”后補充說明自己是“正規場所，不可以過夜”。

而“能不能過夜”也是提問的熱點。有的私人影院答復稱需要電話咨詢，有的直接拒絕，而有的私人影院推出“超長待機”14小時觀影的套餐，需要在晚上9時后使用，有的則是“夜場12小時”套餐，從晚上10時到次日上午10時，這顯然允許過夜。

無論是否允許過夜，可躺平的沙發床幾乎成為私人影院的標配。從商家提供的圖片來看，不少房門都是完全不透明且無可視窗，房門能反鎖的也占大多數，有的商家表示房門不能反鎖后，也會說明“不會有工作人員走來走去或者開門打擾”。

《方圓》記者調查發現，整個影院里沒有工作人員的情況也是有的，能自助觀影的并不少見。有店家也以“全自助”為賣點，減少“社恐”人士消費時見到陌生人的概率。有消費者的評論里提到，“微信添加老板，會發大門密碼，全程自助”，有的自助影院就在住宅小區里，老板會發“入住指引和房門密碼”。

相較于酒店、賓館，私人影院可以不登記、不查身份證，房間私密性強，又有床品，這些“有利條件”讓別有用心之人選擇在私人影院里實施犯罪行為。在辦理一起發生于私人影院里的性侵幼女案件時，貴州省貴陽市云巖區檢察院檢察官馮圓圓注意到了私人影院存在的問題。

馮圓圓告訴《方圓》記者：“私人影院作為一種新型觀影形式，主要以個性化、私密化的觀影體驗吸引消費者。影院內部被分割成多個小型包間，包間內無監控且隔音，有的還設有沙發床等可以躺臥的設施、可關閉型的內鎖、可遮蔽門窗的遮簾等，形成高度私密的空間，并且普遍存在通宵包夜、午夜場、24小時營業等情況，可接納未成年人夜間留宿，且不登記有效身份信息，不僅不利于消防以及公共安全，還為性侵等違法犯罪行為提供了便利條件。”

據《方圓》記者了解，發生在私人影院內的違法犯罪，多為性侵害未成年人的刑事案件，這些案件中，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共同進入私人影院時均未受到阻攔，沒有登記或者登記只流于形式。

2022年8月，武漢市江漢區剛結束高考的馬中任結識了未滿14周歲的小惠。兩人認識僅一天后，馬中任便將小惠帶到一家私人影院房間，強行與小惠發生性關系，還認為彼此是“你情我愿”。

2022年10月，上海市長寧區一起性侵未成年人案件也發生在私人影院。這家私人影院工作人員發現被害人年齡偏小、可能是未成年人，卻沒有詢問登記。2023年6月，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涉案點播影院給予精神損害賠償。之后雙方達成調解協議，涉案私人影院向被害人道歉，并一次性支付被害人精神損害撫慰金3.5萬元。

2023年5月，福建省廈門市法院審理了陳浩愷強奸、猥褻多名幼女一案。此案里，陳浩愷通過QQ認識了未滿14周歲的小琳并與之“戀愛”，把她帶到當地一家私人影院實施猥褻。之后又以告知父母、老師相威脅，逼迫小琳多次與他發生性關系。

私人影院內，與未成年人相關的刑事案件頻發，這是偶然嗎？

中國政法大學未成年人事務治理與法律研究基地副主任苑寧寧認為，當下未成年人作為網絡原住民，網絡是他們交友的重要途徑?！盎谏缃恍枨螅闯赡耆丝赡芡ㄟ^網絡認識各種各樣的朋友，然后發展成線下見面，而見面時會選擇一些私密性強的場所。在未成年人保護法未修訂前，私密性場所里賓館、酒店等接待未成年人和接待成年人并沒有什么區別，但未保法修訂后，這些場所接待未成年人更為嚴格，線下見面也就多了私人影院這個選項。”

北京師范大學未成年人檢察研究中心主任宋英輝教授接受《方圓》記者采訪時表示，“私密性”是未成年人容易在私人影院受到侵害的原因?！八饺擞霸旱目臻g里，一般只有施害者和未成年人，不容易被外界發現，所以容易發生施害者對未成年人的侵害。未成年人本身的防范意識、自我防衛能力比較弱，所以在這種比較孤立、隱蔽的環境內，就更容易受到侵害，受到侵害也不容易被人發現并去制止，很難及時得到救助?！?/p>

在辦案中，湖北省武漢市江漢區檢察院檢察官何艷也發現了被害人很難說“不”。何艷承辦了馬中任一案，該案涉案私人影院位于熱門的商業街上，人來人往，顧客以小時為單位進進出出，繁忙的預訂、打掃工作讓工作人員無暇顧及房間內傳出的異響。私人影院房間門又可反鎖，窗戶被裝飾畫遮住，外人看不見任何房內情況。在這樣完全私密的空間內，屋內的被害人小惠本就性格內斂，哪怕有反抗也很無力。

在各地發生的刑事案件里，不少犯罪嫌疑人是以“談戀愛”“看電影”等吸引未成年人的理由，將未成年人引誘至私人影院。

宋英輝表示：“如果犯罪嫌疑人告訴未成年人，要去看電影，或者帶她去什么好玩的地方，這樣具有迷惑性的借口可能就讓未成年人放松了防范意識。就算是有警惕性，未成年人處于弱勢地位，到了私人影院這樣私密、缺乏外部監控的地方，還是很容易受到侵害?！?/p>

存在明顯的監管漏洞

從全國來講，私人影院內的刑事案件頻發，這讓檢察機關注意到了私人影院這個領域的監管漏洞。私人影院究竟還有什么問題？檢察機關又該如何發現這些問題？各地檢察機關進行了很多走訪調查。

2022年10月至12月，福建省廈門市檢察院在全市開展私人影院類行業場所涉未成年人保護專項監督行動。廈門市思明區檢察院專門成立專案組，通過梳理線上套餐服務內容、電話咨詢商家、數據匯總、建模等方式對轄區內全部共18家私人影院進行摸排。按照影院名稱、營業執照經營范圍、實際經營范圍、是否取得旅館等特種行業許可證，是否違法違規設置床品、留宿未成年人、有無酒水經營許可等逐一進行分類、登記造冊，形成重點調查監督名單。

檢察官郭妍向《方圓》記者介紹，這18家私人影院主要分布在寫字樓、商住兩用樓里，多被隔成了大約10平方米的房間，有的布置了雙人床，消費人群主要是年輕人，價格從100多元到數百元不等。“顧客大多通過平臺下單，到前臺掃二維碼核銷，或者通過平臺下單，到現場通過商家發送的密碼自行解鎖影院門鎖。摸排過程中，我們將提供12小時以上觀影服務、平臺線上宣傳照片里出現床品、沙發床的、可通過密碼自行解鎖入住等服務的7家私人影院列為重點調查對象?！?/p>

針對這7家可能存在問題的私人影院，專案組聯合公安機關治安民警共同走訪調查，重點查看是否存在涉“黃賭毒”、是否違法接納未成年人、有無未成年人禁入或限入標志、有無違禁影片、是否違規設置床品、是否取得旅館等特種行業許可證、是否取得提供酒水許可等可能涉及侵害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的違法犯罪問題，進行拍照取證、形成現場勘驗筆錄。

某私人影院內設置單獨的衛生間，配置了熱水器、洗衣機，一次性洗漱用品也一應俱全。（攝影：方圓記者張哲）

某私人影院的儲物柜中存儲著大量一次性浴巾供使用。（攝影：方圓記者 張哲）

郭妍說：“走訪過程中，個別商家有抵觸情緒，個別人員甚至不配合我們的調查，認為我們是去‘找茬’的。通過進行釋法說理，我們最大程度上爭取到商家的共識，努力提升他們保護未成年人的意識?！?/p>

北京市朝陽區檢察院未成年人案件檢察部檢察官馬艷君也是因為一起刑事案件關注到了私人影院?！拔覀兞私獾?，一個強奸案里，17歲的犯罪嫌疑人兩次性侵了一名13歲的被害女性，而他選中的就是轄區內的兩家私人影院。進一步調查發現，其中一家涉案私人影院竟然發生過3起性侵類案件，這明顯存在監管漏洞?！?/p>

馬艷君說，為具體了解私人影院的經營時間，是否設置未成年人禁入、限入標志，他們也進行了實地調查。“我們和身著校服的未成年人一起去到多家私人影院，但無論是說要消費，還是說想在那里過夜，都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沒有進行登記也沒有要求查看身份證件。所以，我們認為私人影院在未成年人保護方面，還是存在一些管理漏洞的?！?/p>

馬艷君認為，私人影院應當屬于娛樂場所，應當在顯著位置懸掛未成年人禁入或者限入標志，也應當核驗未成年人的身份證件。如果帶有住宿性質，未成年人未受任何詢問就直接進入消費，也不適宜。

但在接下來的工作中，馬艷君與相關主管單位溝通后卻發現，想要厘清私人影院的行業屬性、加強對未成年人進入的監督管理，沒有那么簡單。

如何定義私人影院的行業屬性

2018年，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出臺的《點播影院、點播院線管理規定》稱，“點播影院”指在電影院和流動放映活動場所之外，為觀眾觀看自選影片提供放映服務經營活動的文化娛樂場所。不少學者認為，此規定將有眾多別稱的“私人影院”統一稱呼為“點播影院”。

但馬艷君在和相關單位溝通時，工作人員表達了他們困惑。《點播影院、點播院線管理規定》第2條將點播影院劃歸為文化娛樂場所，在第5條中明確了設立點播影院的必備條件，其中包括了“有擬加入的點播院線或者處于籌建期的點播院線”。而朝陽區目前有300余家私人影院類機構，均不符合法規中對“點播影院”規定的設立條件。相關單位也表示，對于私人影院設立的審批事項未納入各區的審批清單，正在經營的私人影院均未通過電影主管部門的審批。

馬艷君說：“相關單位可以‘管’什么，可以‘管’到哪種程度，目前來說還不是特別明確，該適用什么法律、條例也有實踐上的疑惑。”

但苑寧寧認為，“私人影院是否屬于點播影院，并不影響我們討論其該如何保護未成年人?！饵c播影院、點播院線管理規定》并未提及未成年人相關的規范，且該規定出臺時間較早，理應按新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來進行解釋”。

私人影院營業執照中，經營范圍通常為組織文化藝術交流活動，企業策劃、銷售食品、電影放映等。營業執照的內容通常不涉及娛樂場所的性質，從而無須辦理文化娛樂許可證，同時不需要進行備案，不屬于治安管理列管的娛樂場所。私人影院在營業執照中不涉及住宿服務，亦無須申辦旅店經營項目，以觀影的時長收取費用方式，不屬于治安管理列管的旅店業單位。

“但實際上，部分私人影院兼具有觀影功能和住宿功能，大多設置了床等住宿工具用品，還會提供‘包宿’等觀影的延伸服務，但是并不需要顧客出示身份證，許多未成年人未在監護人的陪同下，就進入私人影院娛樂、住宿?！瘪R艷君說。

苑寧寧認為，私人影院是典型的新興業態，在監管方面，監管主管部門可能存在著一定的交叉重疊，甚至是空白?！叭绻阉饺擞霸簹w為電影院的話，我們國家對于未成年人進入影院是沒有限制的。而有些私人影院其實是具有住宿功能的，把它們歸為住宿經營者，則要按未成年人保護法規定，接待未成年人入住，或者接待未成年人和成年人共同入住時，應當詢問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的聯系方式、與入住人員的身份關系等有關情況；發現有違法犯罪嫌疑的，應當立即向公安機關報告，并及時聯系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

未成年人保護保法第58條還規定，營業性歌舞娛樂場所、酒吧、互聯網上網服務營業場所等不適宜未成年人活動場所的經營者，不得允許未成年人進入；游藝娛樂場所設置的電子游戲設備，除國家法定節假日外，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經營者應當在顯著位置設置未成年人禁入、限入標志；對難以判明是否是未成年人的，應當要求其出示身份證件。

那私人影院算不算“不適宜未成年人活動的場所”呢？宋英輝認為，從私人影院的經營方式、運作情況，以及全國各地曝光的在私人影院內發生侵犯未成年人案件的實際情況來看，私人影院屬于法律規定的“不適宜未成年人活動的場所”。

苑寧寧稱，未保法中使用的“等”字為私人影院這樣的新興業態留出了一定的討論空間，當出現一種新興業態無法確定到底應該怎么保護未成年人時，要按照最有利于未成年人的原則去解釋?！拔覀€人認為，不應當對私人影院管理問題一刀切。未成年人在節假日等休息時間，跟朋友家人一起去私人影院看看電影，休息娛樂一下沒什么問題，關鍵是經營者如何接待，在接待過程中要賦予經營者什么樣的注意義務，我覺得這個可能是更現實的考慮?！痹穼帉幈硎荆梢詤⒄兆∷藿洜I者在保護未成年人時應履行的義務，或者像游藝娛樂場所一樣，只在國家法定節假日接待未成年人。

盡管私人影院該如何監管目前還不明確，苑寧寧認為，檢察機關可以根據個案具體情況，提起民事公益訴訟，或者制發檢察建議，督促政府有關職能部門，盡快明晰私人影院的行業屬性、監管部門及監管方式。

宋英輝也說：“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督機關，未成年人保護法也明確規定，對涉及未成年人的訴訟活動應依法進行監督。在辦案中，如果發現有未成年人因為出入私人影院而受到侵害，或者是引發犯罪的情況，檢察機關要積極發揮監督作用，一方面，督促相關職能部門加強對私人影院的監管，出臺有關規范性文件，加大行政執法力度；另一方面，對未成年人受到侵害的，可以通過支持起訴，或者以提起公益訴訟的方式，對私人影院進行追責。”

貴州省貴陽市云巖區檢察院的檢察官正在對私人影院問題進行討論。（攝影：方圓記者 張哲）

對未成年人的保護，從未停止

實際上，各地檢察機關和行政機關都在通過不同方式推動私人影院行業規范發展。

上海市檢察機關針對私人影院監管不到位問題，以行政公益訴訟、制發檢察建議等方式，推動綜合治理，并采取公開宣告方式送達，將檢察建議主送行業主管部門，抄送其他行政執法部門的方式，促進相關職能部門明確權責，齊抓共管。

上海市電影局、文化和旅游局執法總隊協同公安局、市場監督管理局集中開展了全市點播影院市場規范整治活動，累計檢查相關場所1400余家次，立案處罰11件、關停240余家不合格影院，點播影院市場規范程度顯著提升。上海市電影局還指導上海市電影發行放映行業協會成立了全國首個點播影院專業管理委員會，出臺行業規范，引導相關企業合規經營，實現了未成年人保護與新興業態健康發展的雙贏多贏共贏。

福建省廈門市思明區檢察院針對走訪調查結果，向思明區公安分局、文化和旅游局、衛生健康局、市場監督管理局發出4份行政公益訴訟訴前檢察建議。上述行政主管部門均高度重視，組織專項檢查，依據各自管理職能，對違法接納未成年人的私人影院進行梳理，建立重點監管名單，督促相關場所加強客源審核，對存在違法情形的場所運營單位加大治安處罰力度，關停了5家問題突出的私人影院。

北京市朝陽區檢察院也通過公益訴訟方式，向相關單位制發了檢察建議，從三方面督促相關主管部門履職，一是要求相關單位對私人影院違法經營行為進行查處，對在禁止營業時間內經營、允許未成年人單獨進入消費、沒有設置未成年人禁入限入提示牌等情況進行整改。二是要求加強轄區內私人影院的日常監督管理。三是建議各單位調查研究朝陽區私人影院行業的監管漏洞，明晰各方管理職權，落實對新興業態的監管責任，出臺規范性文件。

馬艷君也表示：“工作中發現了新興業態存在可能損害未成年人群體利益的情況，那我們肯定要按照最有利于未成年人的原則積極履職，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在履職過程中，我們發現行政機關監管確有困難，有些監管難以及時跟進，但這不意味著就停止工作了。行政機關也好，檢察機關也好，大家都在繼續努力，督促新興行業規范化經營，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

郭妍認為，“檢察機關在未成年人綜合司法保護領域大有可為，要充分發揮檢察職能，堅持以‘我管’推‘共管’促‘共護’，推動各職能部門形成合力，共同為未成年人成長創造良好的社會環境”。

亟須國家層面出臺規范性文件

今年2月25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新興業態治理未成年人保護檢察公益訴訟典型案例，強調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了保障兒童合法權益等要求，開展未成年人保護檢察公益訴訟，是檢察機關踐行習近平法治思想、維護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的應盡之責。近年來，電競酒店、劇本殺、點播影院等新興業態受到了包括未成年人在內的廣大消費者的歡迎，但同時也存在著監管治理盲區和影響未成年人健康成長的風險隱患，存在行業歸屬不甚清晰、行業規范不健全、法律規定不明確以及社會關注還不夠等問題。

何艷在辦案中對這幾個問題深有感觸。在2021年的專項行動中，他們通過公益訴訟的形式來推動行業治理，但檢察機關沒辦法保證專項行動后，每家私人影院都能夠按地方出臺的相關規定來落實執行，亟須國家層面針對私人影院行業出臺更加完善的行業規范，從根本上解決私人影院里頻發的性侵未成年人問題。

作為全國人大代表，了解到私人影院亂象的魯曼于今年全國兩會期間提出建議，建議相關部門嚴格規范私人影院的審批、經營，相關部門應明確私人影院禁止接待未成年人單獨消費，強化經營者對未成年人的保護。公安機關、市場監督管理局等部門對轄區內私人影院應開展排查工作，規范私人影院的經營范圍、營業時間、點播影片篩選等，消除法律監管的“空白地帶”。

全國人大代表、山西省太原市公安局杏花嶺分局三橋派出所副所長楊蓉在今年兩會上也曾提出，由國務院未成年人保護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牽頭，協調確定新興業態的行業歸屬和主管部門，切實加強監管，既實現對未成年人群體的特殊、優先保護，又幫促新興業態產業依法繁榮發展。

針對私人影院沒有明確的行業監管機制、經營上打擦邊球等問題，北京市人大代表、朝陽區檢察院檢察官李雨聰于2023年初向北京市人大提出建議，建議進一步明確私人影院的性質，加強審批、經營管理，對轄區內私人影院進行排查，規范私人影院的經營范圍、營業時間、點播影片篩選等，對從業資格不完備、違法違規行為予以及時予以取締或處罰。

宋英輝認為，各地檢察機關進行的探索，為未保法的落地做出了一些有意義的嘗試，也積累了更多的經驗?！昂芏喾梢幎?，要在實踐當中去貫徹，要根據各地的具體情況去做一些具體的探索。檢察機關通過檢察建議督促有關部門加強監管或者是出臺相關規范性的文件，也為將來中央有關部門出臺相關的規范，提供了一些實踐樣本，所以我覺得是非常有意義的?！?/p>

苑寧寧覺得，私人影院要長久發展，還是需要公安部門、文旅部門在進行有效溝通后，盡快明確私人影院的監管部門以及監管范圍，從頂層出臺相關規范性文件?！拔覀兛梢酝ㄟ^一個個具體案例，通過公益訴訟、檢察建議，能讓國家的主管部門意識到私人影院問題的重要性，然后盡快推動出臺國家層面的規范性文件，讓檢察機關主導的司法保護，融入政府保護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