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 彤
武漢理工大學,湖北 武漢 430000
近些年,短視頻以其內容多樣、時長較短等優勢,在互聯網的飛速發展以及移動終端的普及下應運而生,為用戶們在閑暇之余提供了新的娛樂方式。據統計,我國短視頻的用戶規模已達到7.73 億。解說型短視頻也在社會節奏變快以及公眾遞增的需求下變得炙手可熱。然而,解說型短視頻在得到青睞的同時也帶來了許多頗具爭議性的法律問題。在2018 年,我國臺灣地區一位知名的影視解說博主就因被相關公司指控侵犯著作權,之后幾年依然紛爭不斷。此外,眾多影視公司及藝人們自2021 年4 月起紛紛對短視頻的侵權問題發起了維權行動,在此后的一段時間里,國家治理短視頻侵權行為的力度也逐漸加大。
當前,短視頻主要分為原創型與二次創作作品。二次創作即在原作品的基礎之上,經過剪輯、加工或是拼接等手段,使之成為一個全新作品的過程。解說型短視頻則屬于二次創作短視頻中的一種,其內容包括對原作品的簡要介紹、情節分析與主觀評價等,解說型短視頻不單局限于影視作品,諸如文學作品、網絡游戲等也在解說型短視頻的創作范圍之內,按照現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規定,解說型短視頻的性質可被認定為視聽作品。
解說型短視頻有以下幾個特點:首先,視頻時長較短,大多在幾秒鐘到十幾分鐘不等,該類短視頻可以用較短的時間概括原作品較全面的內容;其次,門檻較低,以原創作品為藍本,原創作品是解說類短視頻的靈感來源和創作基礎,創作者在原作中融入一些吐槽或是分析見解等新元素便形成了二次創作,但同時也增加了侵權的可能性;最后,能夠迎合大眾需求。由于當下社會節奏較快,人們的生活中到處都充斥著“快速”的心理,諸如快餐、快消等,娛樂自然也不例外。在平時的生活中,人們完整地看下來一部影視劇需要的時間遠在十幾分鐘之上,而解說型短視頻可以用短短幾分鐘將影視劇的大部分內容呈現出來,完美地契合了當下的“速食”理念,利用碎片化的時間娛樂,便成為了大部分人的首選。
獨創性也被稱為原創型,是指一部作品經過作者發揮個人的能動性,凝結進自己的智力成果,創造出與原作存在一定差異性的作品。國外關于獨創性標準有著明顯的高度區分,大陸法系國家對獨創性有著較高的要求,如作品原創性的勞動投入和作者思想觀點等,而英美法系國家對于獨創性的要求僅僅需達到最低限度[1]。在借鑒這兩種標準時要契合我國具體國情,統籌兼顧。根據我國的《著作權法》可以看出,獨創性是作品需具備的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但目前我國的法律中并未明文規定如何界定作品獨創性的標準。根據字面來看,通常一部作品只要不是對已有作品的完全或實質模仿,而是獨立構思的產物,便可以視為具備獨創性,其中包括“獨立完成”以及“創新性”兩個要件,且創新性顯然比前者更為重要。
從解說型短視頻的制作程序以及作品的內容來看,它不是對原始作品的簡單照搬或拼接而成,而是從中選取最能凸顯整個作品情節發展的片段進行再加工,將原片段的背景音樂與人聲隱去,換成自己的聲音,配合重新制作的字幕,這里的再加工便是創作者將自己的主觀思想與情感表達融入其中,例如對懸疑類作品進行解惑,或賦予原作新的角度加以評價。在這之前,作者需要事先進行解說素材的撰寫與錄制,合成視頻,最后剪輯潤色,這一系列過程都屬于智力成果。因此,獨立完成加一定的差異性,便滿足了獨創性的要求。
合理使用是指為了個人學習或新聞采訪等目的,在不經著作權人或作者同意,也不必向其支付報酬的情況下就可以使用其已經發表的作品,對應著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的第二項的表述。我國雖沒有直接規定“合理使用”的具體范圍,但是列舉了12 種情形,如為了個人使用、教育事業或新聞報道等,只要是滿足這12 種情形之一的目的便屬于合理使用,雖然后來增加了第13種情況即“不得影響該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但這種情形并不是具體性的[2]。雖然解說型短視頻的初衷就是向觀眾介紹或評價作品,但由于法律并沒有規定合理二字的界定標準及使用的限度等,因此在現實中依然存在著許多問題。解說型短視頻一般可以歸為兩類,一類是創作者以原作品的部分片段為基礎,隱去了原始聲音,僅僅使原作品片段為自己對此內容的介紹或是結合其他的內容評價起到了輔助的作用,引用原作的時長與篇幅較少,便可以構成合理使用;另一類是創作者在二次創作中對原作進行詳細的內容解讀,引用了大量的原片段,使得觀眾達到了可以用此視頻代替觀看原作品的程度,例如網絡上許多標題為“幾分鐘看電影”的短視頻,這類的解說型短視頻通常不構成合理使用。由此可見,判斷是否為合理使用,引用原作品的時長以及創作者是否單純地搬運剪輯等都是重要的判斷因素。
在我國司法實踐中,法院關于合理使用的認定辦法一直存在著不同的意見,主要分為三種:三步檢驗法、四要素方法及轉換性使用方法。三步檢驗法來源于《伯爾尼公約》,“成員國法律允許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復制原始作品,只要不損害原作品的正常使用以及作者的合法利益”,我國《著作權法》中的“不得影響該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損害著作權人的利益”就是對三步檢驗法的引入;四要素方法來源于《美國版權法》,其以使用的目的、被使用作品的性質、引用的數量及質量、對潛在市場的影響這四個要素來作為界定合理使用的標準[3]。例如,在中國音著協訴長安影視一案中,法院在判斷被告的行為是否構成侵權時,最終認定被告未經許可在其作品中使用原告多個音樂作品的行為屬于合理使用①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4)高民終字第627 號民事判決書。,此案中法官判斷的依據便是四要素法;最后,轉換性使用方法也來自于《美國版權法》,最初由Pierre N.Leval 教授提出,他認為合理使用必須具有創造性且必須使用不同的方式或目的引用原作品,照搬僅僅算是原作品的替代對象,假如二次創作對于原作品增添了價值,原作品被轉化成為了一種新的創造,具備了新的信息、審美價值和見解等,就屬于合理使用。在美國的司法實踐中,轉換性使用是判斷合理使用的獨立標準,而目前在我國司法實踐中的地位還有待提升。目前上述三種合理使用的判斷方法在我國的實踐應用中還未形成統一的秩序,甚至出現雜糅的情形。
我國憲法保障每一位公民的言論自由權,而網絡言論自由權是用戶在互聯網領域所享有的能夠自由表達觀點的一項基本權利。愛默生教授認為,言論自由是實現個人價值的途徑之一,有著維護社會平衡等作用。解說型短視頻創作者在作品中的解說與分析同樣屬于言論,在內容上,除了客觀上對原作品的介紹或陳述以外,其中的主觀表達對該作品的質量起著決定性的作用。言論表達是主觀的,且大多創作者具有粉絲基礎,當許多相同或相反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其觀點必然會起到一定的導向作用。積極的言論會促使網絡環境健康發展,而暴戾的言論,小到可能影響他人的身心健康,大到催生網絡暴力,極大地影響網絡環境。
以某一知名網站為例,先前在此平臺的幾個以“XX 說電影”為代表的視頻創作者,因在其視頻中針對某一知名導演的作品及人身進行了不恰當的評論而遭到該導演及其團隊的投訴,有些視頻在點評內容的同時帶有詆毀性的詞語,如某個創作者在某一期視頻中使用了“是不是當人上人習慣了,腦子不好使”等貶低性的言論,由于他們的熱門視頻平時可達百萬的點擊量,該言論已經對此導演的名譽權造成了實質性的侵犯,加之觀眾粉絲們在不良引導下發出跟風嘲笑與謾罵的評論,無不對網絡環境造成了惡劣影響。言論自由要與侵犯他人合法利益劃清界限,互聯網并非法外之地,用戶與平臺都應當積極維護他人的合法權利,為營造良好和諧的網絡環境貢獻自己的一份力。
我國《著作權法》中設立合理使用制度的目的是平衡技術作品創新與維護智力成果,既要保護好原創作品的合法權益也不能打擊創新作品的積極性。但法律具有滯后性,面對如今社會出現的各種新型作品,我國現行的合理使用制度規定的具體情形依然無法將所有實踐中的事物囊括。因此,完善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才可以使原創作品和二次創作作品實現互利共贏。
對于此,建議設立兜底條款,引入國外相關立法模式。此處的兜底條款和我國《著作權法》中的“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其他情形”不同。由于三步檢驗法其中一個步驟表述為“不得損害原作者和合法利益”,而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為“不得影響該作品的正常使用”,因此,法官在面對個案時可以在對比列舉的12 種情形之外,再以是否損害了原作者和合法利益或是影響了原作品的使用這兩個要素來判斷。由于當前我國的合理使用制度采用的是半封閉式的列舉,對于應對實踐中日新月異的變化尚且不足,單就作為新事物出現的解說型短視頻而言,其種類繁多,例如有些解說型短視頻中使用的畫面、情節等內容無法準確地界定是否屬于“適當引用”,而采用上述雙軌制的判斷標準,就可以在12 種列舉的情形之外,繼續以該使用原畫面的行為去套用是否損害了原作者的合法利益,或是對原作品造成了實質性的影響,例如引用劇情畫面過多導致原片被替代等。由此,我國的合理使用的判斷標準將被賦予更多的靈活性與開放性,該制度將更加完善,對于形式繁多的新事物的判斷適用能力也大大提升。
針對當前解說型短視頻的侵權問題越來越多,原創作品遭受困擾,其中侵權的主體主要有兩類。首先此類侵權行為反映出目前公眾尊重知識產權的意識薄弱,因此國家與社會應當在加大打擊侵犯知識產權力度的同時,加大普法力度,重視提升公民的版權意識和維權意識,鼓勵公眾合法創作,受侵害者也要積極地利用法律武器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
其次,相關平臺作為網絡服務的提供者,必然是侵權行為中不可逃避責任的主體。明確短視頻平臺的責任與義務也是必須考慮的因素。對于個別用戶主體的侵權行為,避風港原則并不能成為平臺對于侵權責任的豁免事由,國家應當明確網絡平臺的注意義務,通過強制性規定來促使平臺在已明確自身對網絡短視頻侵權行為的注意義務的前提下適用避風港原則,可以結合大數據等技術措施加強平臺的監管審核機制,對于構成侵權的短視頻作品主動采用刪除、斷開連接等措施,使平臺從被動地采取措施轉變為主動干預,積極履行注意義務。
創作共享是一種版權保護制度,來自知識共享許可協議,該協議的目的在于促進社會公共知識的分享傳播,指在不違反法律且作品在滿足特定條件的情況下允許別人基于獲得更多的創作素材等目的適當地被自由復制、傳播。該系列協議主要用于文字或藝術類的創作內容上。如今,解說型短視頻逐漸成為人們娛樂的一種方式,創作共享或許可以在解說型短視頻的創新發展和原影視作品的中間,起到有效的協調與平衡作用。
影視作品的創作初衷必然包括經濟利益以及文化傳播,這與知識共享許可協議的理念是契合的,版權所有者固然不希望自己所有的智力成果被他人竊取,因此可以借鑒知識共享,在自己保留部分權利的同時,允許另一部分被公眾共享,這樣不僅有利于社會的文化發展,更能擴大原影視作品的傳播渠道,在減少傳播成本的同時使作品被更多的人看見,實現作品的利益最大化。此外,在復雜多樣的網絡環境中,相比舊的版權制度而言,創作者享受的回報不再局限于傳統貨幣,而是可以通過眾多不同的形式獲得經濟利益[4]。由此可見,將創作共享引入解說型短視頻的創作存在著一定的現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