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艷
河北省法官繼續教育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00
在司法公開的大形勢下,裁判文書的寫作最考驗法官的知識以及智慧,只有說理透徹的裁判文書才可以讓雙方當事人息訟,真正實現案結事了的司法目標。本文從法律推理的角度剖析民事裁判文書的說理性,希望能為司法文書改革提供一些有益思考。
裁判文書公開是司法公開的一項重要內容,高質量的民事裁判文書是高質量庭審的具體表現,是民事法官對于案件的具體思考,更是實現定分止爭、案結事了的重要途徑。文書說理要有針對性、層次分明、論證充分,一個說理透徹、邏輯清晰、繁簡得當的裁判文書,不僅能夠讓當事人信服,也對提高司法公信力有良好的效果。
2015 年2 月26 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見——人民法院第四個五年改革綱要(2014-2018)》,其中第三十四條規定,要進行裁判文書說理改革。2018 年6 月1 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關于加強和規范裁判文書釋法說理的指導意見》,對裁判文書說理提出具體要求和操作方法。其中第二條規定,裁判文書釋法說理,要闡明事理,說明裁判所認定的案件事實及其根據和理由,展示案件事實認定的客觀性、公正性和準確性;要釋明法理,說明裁判所依據的法律規范以及適用法律規范的理由;要講明情理,體現法、理、情相協調,符合社會主流價值觀;要講究文理,語言規范,表達準確,邏輯清晰,合理運用說理技巧,增強說理效果。也就是說,要立足事理,嚴守法理,佐以情理,善用文理。《關于加強和規范裁判文書釋法說理的指導意見》第三條規定,裁判文書釋法說理,要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精神和要求,要圍繞反映推理過程做到層次分明,要針對訴訟主張和訴訟爭點、結合庭審情況進行說理做到有的放矢,簡案略說,繁案精說,力求恰到好處。
截至到2022 年7 月21 日,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裁判文書134322556 篇,其中民事文書82583653篇,占比61.48%,判決書37237327 篇,裁定書30733537 篇,裁定書大多涉及的是程序問題,多以撤訴結案。判決書中一審判決大多案情比較簡單,說理過程也比較簡單。二審判決涉及案情比較復雜,說理過程稍顯薄弱。民事審判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說理是否透徹直接關系文書質量以及裁判效果,縱觀實務中民事裁判文書說理部分的陳述,大部分民事裁判文書制作規范、說理較為透徹,但部分民事裁判文書存在說理不充分、缺乏針對性、邏輯性不強等問題,主要原因是法官存在不敢說理、不愿說理的錯誤認知,深層次的根源在于法官的法學理論素養、文字功底不強,裁判思維局限和社會經驗不足,對法律推理的運用不夠規范,法律邏輯不夠清晰。
我國古代法律重刑輕民,民事法律規范沒有成系統化、體系化,因此法官裁判民事糾紛時隨意性較大,更沒有形成完整的裁判思維以及法律推理過程。現代社會立法完備,我國法官裁判時應更注重法官思維的養成以及法律推理的應用,法官思維的基本形式是法律推理。法律推理是指以法律與事實兩個已知的判斷為前提,運用科學的方法和規則,為法律適用提供正當理由的一種邏輯思維活動。[1]它是構架整個裁判結果的邏輯基礎,是體現文書說理性的重要方法,體現在文書中為判決書的判決理由部分,因此法律推理在民事案件審判中極為重要,整個民事案件的審判過程就是法官運用法律思維進行法律推理實現公平正義的過程。但在實務中法律推理的運用并不是十分理想,部分法官對法律推理的了解甚少,導致文書說理邏輯性不強,文書質量不高。具體表現為:
我國傳統文化對法律思維構成不利的影響,儒家法律思想更加強調禮治、德治、人治,這樣的道德思維不利于建立現代司法理念,給法律思維造成一定的文化障礙。司法實踐中,法官偏好道德思維的現象時有發生,在裁判文書中經常會看到“喪心病狂”“道德敗壞”等充滿道德倫理的語言文字。有的法官并未建立科學的裁判思維,并不清楚法律推理的內涵以及應用,沒有形成完整的法律邏輯體系,法律推理在裁判文書中體現并不充分。受到案多人少的現實情況影響,法官辦案壓力較大,更多的關注點在裁判結果的正當性,從而忽視文書的說理。有的法官在做出判決時沒有經過嚴謹的法律邏輯學的推理得出結論,往往習慣先確定判決結果再根據結果尋找法律依據。以至于有學者認為在這個過程中判決結果不是法律推理的產兒,而是法律推理的指南。至于這個判決又是如何被確定的,卻是一個“黑箱”。[2]一部分法官的思維方式比較局限,沒有發揮主觀能動性,他們認為法律規范與案件事實之間是一種簡單的一一對應的關系,案件必須要有明確的法律規定和證據對應才能夠做出裁判。因此判決理由比較簡單,往往使用“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某某請求不予支持”,造成判決結果有時無法讓人信服。
由于歷史和現實的原因,有些法官不注重法律推理,不重視裁判理由的論證和裁判結論的說理。有的民事裁判文書結論非常簡單,即“沒有事實及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沒有圍繞裁判內容和尺度進行釋法說理,對訴訟各方對案件法律適用存有爭議或者法律含義沒有闡明。尤其是針對二審案件,經常以“原審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審判程序合法”“原審認定基本事實不清”“審理程序錯誤”來籠統表述,至于具體怎樣事實不清、程序錯誤,則含糊不清,讓人云里霧里。還有一些裁判文書只是簡單羅列案件事實、證據以及法律條文,沒有反映三者之間內在的邏輯關系。具體表現在案情較為復雜,需要歸納爭議焦點而未歸納;說理未圍繞當事人雙方的理由、爭議焦點進行;證據表述邏輯不清晰;未對事實認定、性質、情節、效力、責任、數額等進行恰當評判,支持裁判結果的理由不充分或論述脫節等方面。
法律推理是從一個或幾個已知的前提得出法律結論的思維過程,目的是獲得案件的裁判結果。法官審理案件時,首先要查明案件事實,接著尋找法律依據,根據法律推理將法律依據適用到具體案件中,由此得出案件的裁判結果。實踐中常用的法律推理有演繹推理、歸納推理、類比推理以及辯證推理。演繹推理可直接適用到簡單案件中,對于疑難案件的處理,則需要綜合運用演繹推理、歸納推理、類比推理、辯證推理以及其他法律方法來處理。按照案件的難易程度,大致可以將案件分為三種類型,下文將對此三種類型進行展開分析,來具體表述法律推理在裁判文書中的作用以及改進辦法。
此類型案件主要運用演繹推理。演繹推理是我國法官在實務中經常采用的推理形式,其典型的推理形式是三段論,即大前提、小前提以及結論。法律規定是大前提,法院認定的案件事實是小前提,根據前提推導的法律后果是結論。在有明文法律規定、案件事實清楚的前提下,法官只需找出法律規定與案件事實進行匹配,將案件事實套用到法律規定中便可得出案件結論。在說明判決理由時要明確法條的具體內容以及案件的爭議焦點在法條中的體現,這樣可做到說理透徹。
在實務中,法官判案并不是把案件事實和法律簡單匹配便輕易可以得出結論。尤其疑難案件判決的形成更是一個復雜的過程。所謂疑難案件,是指事實上疑難不清或者法律適用存疑的案件。可運用辯證推理與演繹推理結合來處理,辯證推理一般適用于法律規定缺失或者法條之間相互沖突的情況,法官會采用公序良俗觀念、公平正義理念以及政治價值目標等因素作為標準來進行評判。
針對疑難案件,筆者認為可以適用以下的推理方法:第一,針對事實不清的案件,法官應按照“誰主張,誰舉證”的證據規則來處理,舉證不能的一方理所當然要敗訴。在判決理由部分,要詳細論證證據規則的要求以及舉證能力的處理結果。在判決理由的論述上,重點突出舉證責任的歸屬。第二,針對沒有法律明文規定的案件,可運用辯證推理來明確法律適用,進而運用演繹推理來完成三段論。辯證推理的過程應在判決理由中重點體現出來,比如法條之間沖突時,法官選擇該條法律規定的理由要詳盡表述出來,讓雙方當事人都有一個明確的了解。
當前我國正處于經濟轉型期,社會的不斷發展使得新型案件層出不窮。很多新型案件在我國法律規定中找不到對應的法條,也就是出現了“法律空白”。面對新型案件,筆者認為,可以采用辯證推理以及類比推理和歸納推理來填補“法律空白”,尋找法律依據。第一,可以采用辯證推理來解決法律與社會發展之間的矛盾,構建案件的法律規范。第二,使用歸納推理,該推理從個別到一般的推論。使用時要盡可能擴大考察個例的范圍、數量、差異性來歸納出一般適用的結論,以此提高結論的可信度和確定性。第三,采用類比推理,該推理是從個別到個別的推論,針對個案可參照與本案類似的案件進行文書說理,這正是法官自由裁量權體現之處。需要法官系統地理解法律精神并很好地體現在裁判文書中。因為民事法律中具體條文雖沒有規定相關的問題,但是民法相關聯的法律條文以及原則中體現了相關的精神。
強調民事裁判文書的說理性幾乎成為理論界和實務界的共識,筆者認為要完善民事裁判文書說理性,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法律的生命力在于實施,實施的關鍵在于法官,法官綜合素質直接影響案件的審判以及文書的質量。面對社會日新月異、社會矛盾多發、案件更加復雜這樣的新形勢新任務,法官需要練好基本功,切實增強司法能力。“法官必須同時具備系統的法律知識與適用法律的基本技能——訣竅、經驗以及‘聰明能干’”。[3]文書寫作能力是司法能力的一項重要內容,它直接體現法官的思維過程、語言能力,是法官司法能力最生動、最直接的表達。因此,需要在法官培訓中加強文書寫作能力培訓,增加司法文書寫作、法律邏輯學、裁判思維學等課程,運用案例教學、現場教學、裁判文書評比等方式加大法律推理學習力度,進一步提高法官綜合素養和司法技能。
實務中,司法文書中只寫明根據XX 法律第X條規定,作出以下判決,沒有直接列出具體條文的內容,也就是法律推理中的法律規范的具體條文內容沒有被列出來。公眾由于受教育程度不同以及對法律的了解程度不一,無法得知XX 法律第X條規定的具體內容的具體意思,想要理解裁判文書還需要翻看法律具體條文,并且還需要進行進一步的理解和釋義。因此筆者認為,在裁判文書主文最后附加法律條文的內容,在文書正文援引法律條文后,在最后附加對援引條文的解釋,有助于當事人理解和執行法院的判決。因為法官就是要通過自己的法學理論知識、審判實踐經驗將比較枯燥的法律條文還原成鮮活的、說理透徹的裁判文書,使得當事人明白法理,真正做到案結事了,并把法律的原則和精神傳播于社會大眾。
從法學研究的角度看,裁判文書成為體現一國司法制度和訴訟文化的窗口。只有法官邏輯清楚、推理正確,才能實現裁判文書說理透徹。可見,法律推理在實現文書說理透徹中的極端重要性。本文闡述了對這一問題的一點淺見,希望能夠拋磚引玉,帶動法律推理問題的相關研究,為裁判文書的改革提供一點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