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監高“技術性離婚”調查

《法人》全媒體記者 岳雷

離婚非小事，牽扯上市公司股份的離婚更是如此。然而，A股市場近兩年大股東、董監高離婚風波不斷，巨額股份分割頻發，引發投資者對“假離婚、真減持”的質疑。7月28日，證監會有關部門負責人就上市公司股東離婚分割公司股份有關事宜答記者問時明確表示，上市公司大股東（即控股股東、持股5%以上股東）、董監高作為“關鍵少數”，不得以離婚、解散清算、分立等任何方式規避減持限制。

對此，業內人士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表示，大股東、董監高減持股份是法律賦予的一項基本權利，也是資本市場正常現象。但是，針對不合規、動機不純、轉移財產式減持，必須采取有效措施予以制約和規范，以保障資本市場公平、公正、透明，保護投資者合法權益。

“技術性離婚”接二連三

今年以來，A股市場上演一波“技術性離婚”。僅年內經歷暴漲行情的AI概念板塊，就有三六零（601360.SH）、富邦股份（300387.SZ）、卓勝微（300782.SZ）、彤程新材（603650.SH）、科信技術（300565.SZ）、回天新材（300041.SZ）、通合科技（300491.SZ）、天地數碼（300743.SZ）、賽騰股份（603283.SH）9家公司的大股東、董監高宣布婚姻“走到盡頭”。

東方財富Choice數據顯示，A股今年大股東、董監高離婚創新高。截至8月2日，已有8家公司大股東離婚并涉及股份分割，“分手費”動輒十幾億元甚至上百億元。9家公司大股東離婚后計劃或實際減持股份。

年內最牽動市場神經的當數三六零實控人周鴻祎離婚一事。4月5日，三六零突發公告稱，公司實控人周鴻祎與妻子胡歡經友好協商，于4月4日辦理解除婚姻關系手續，周鴻祎擬將名下4.46億股、約占公司總股本6.25%股份分割于胡歡名下。分割后，胡歡成為三六零持股5%以上大股東。按當時股價計算，胡歡分得的股份市值高達近90億元。

毫無征兆的離婚疊加“天價分手費”，引發市場對于二人“假離婚、真減持”的質疑。盡管公司隨即發布澄清公告，表示二人均承諾在離婚后一段時間內不減持股份，但并沒有打消市場的顧慮。在隨后兩個交易日內，三六零股價下跌約12%，市值蒸發數十億元。

這場離婚的沖擊遠不止于此。從二級市場表現來看，三六零股價在周鴻祎夫婦離婚當天從年內高點20.85元/股墜落，截至8月2日收盤，其股價已跌至11.91元/股，較幾個月前近乎“腰斬”。

“盡管離婚和減持不能直接畫等號，但投資者擔心大股東、董監高把離婚當幌子，真正目的在于逢高減持股票?！?月2日，北京一私募基金管理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大股東、董監高婚姻狀況變動通常涉及巨額股份分割，甚至導致公司控制權發生變更。投資者面對巨大不確定性，勢必產生疑慮，進而影響持股信心，這是市場普遍存在的情緒。

類似情況也發生在昆侖萬維。6月20日，作為AI概念熱門股的昆侖萬維發布《關于持股5%以上股東股份減持計劃預披露的公告》。公告稱，公司大股東李瓊計劃減持不超過公司總股本3%股份。據悉，李瓊系昆侖萬維創始人周亞輝前妻，2016年兩人離婚時李瓊分得2.98億股股票，占公司總股本約26.43%，按當時股價計算價值超過70億元。

公告顯示，李瓊此次減持是為了將其減持股份稅后所得50%以上出借給公司，借款年利率為2.5%，期限為3年。昆侖萬維稱，此舉“有助于公司以較低利率、較快速度獲得資金支持，降低公司財務成本，為公司核心業務發展提供動力”。

然而，這種說法未獲得市場認可，在公告之后兩個交易日內，昆侖萬維股價暴跌近33%。截至8月2日收盤，公司股價從公告之日最高64.70元/股下跌至36.22元/股，區間跌幅44.01%。

記者在昆侖萬維股吧看到，股民紛紛質疑大股東在股價高位減持套現造成中小投資者利益受損。一位股民說：“減持計劃應該信息更加透明，公司應該公布大股東離婚協議或法律文件，證明這個減持計劃的真實性和合理性?！币灿泄擅裰赋?，如果減持計劃與離婚有關，公司應該考慮限制大股東出售股份，以確保公司股價穩定、股民權益不受影響。

監管亮劍“防假打假”

大股東、董監高減持股份一直是資本市場關切的焦點，上述主體減持行為不僅關乎上市公司股價和市值，也關乎中小投資者切身利益。

上述私募基金管理人告訴記者，雖然法律規范對大股東、董監高減持股份作出約束，但現實中仍有人試圖通過各種方式規避減持限制。比如，法律規范針對大股東、董監高作出減持鎖定期和減持數量限制，但一些人為突破身份限制，將股份轉讓給非董監高身份的配偶。再比如，大股東、董監高通過離婚，將所持股份部分或全部分割給配偶，從而使得自己持股數量減少，以規避減持數量限制?！斑@種以離婚掩蓋違規減持的行為無疑不道德，不僅變相規避了減持規定，也損害其他股東合法權益，更對上市公司發展和證券市場穩定造成不良影響?！?/p>

“假離婚、真減持”，危害不言而喻。8月1日，一位不愿具名的券商人士對記者表示，大股東、董監高減持股份是法律賦予的一項基本權利，也是資本市場正?，F象。但是，針對不合規、動機不純、轉移財產式減持，必須采取有效措施予以制約和規范。否則，越來越多的大股東、董監高選擇以離婚方式規避減持限制，勢必對投資者信心造成負面影響。從宏觀層面來說，大規模違規減持不僅影響資本市場健康發展，也給整個宏觀經濟帶來危害。

監管部門顯然注意到這股“離婚熱”帶來的負面影響。7月28日，證監會有關部門負責人就上市公司股東離婚分割公司股份有關事宜答記者問時明確表示，股份減持是股東享有的基本權利，但上市公司大股東（即控股股東、持股5%以上股東）、董監高作為“關鍵少數”，在公司經營發展、治理運行中負有專門義務和特殊責任，應當切實維護上市公司和中小股東利益，自覺規范減持行為，不得以離婚、解散清算、分立等任何方式規避減持限制。

證監會強調，大股東、董監高因離婚、法人（或非法人組織）終止、公司分立等形式分配股份的，各方應持續共同遵守《上市公司股東、董監高減持股份的若干規定》《上市公司董事、監事和高級管理人員所持本公司股份及其變動管理規則》及交易所相關業務規則中關于股份減持的有關規定。關于下一步監管安排，證監會表示，將督促上市公司大股東、董監高嚴格落實監管要求，發現違法違規的將依法依規嚴肅處理。

值得注意的是，證監會在2023年系統年中工作座談會上明確提及，將進一步加大資本市場防假打假力度。強化穿透監管，探索運用更多現代科技手段，提升問題線索發現能力。健全資本市場風險預防預警處置問責制度體系，切實維護市場平穩運行。

尊重權利與遏制違規并重

一直以來，針對大股東、董監高違規減持行為，監管部門不斷強化監管、完善規范、加大處罰，以確保市場公平、透明、穩定。

8月1日，財經評論人鄭宇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一方面，監管部門尊重大股東、董監高合法減持股份權利，保障其合法權益。另一方面，監管部門通過完善減持規定，明確大股東、董監高在減持過程中的責任和義務；加強信息披露，讓大股東、董監高減持原因和具體情況更加公開、透明；加大處罰力度，對違規減持、信息披露不實等行為進行嚴厲處罰，以減少市場波動，保護中小投資者合法權益。

就“假離婚、真減持”行為，鄭宇建議，在尊重大股東、董監高婚姻自由前提下，監管部門可以采取以下措施規范減持行為：一是為“假離婚、真減持”行為設限，可以要求大股東、董監高在離婚后一段時間內不得減持股票或者減持股票數量不得超過持股一定比例；二是加強信息披露，要求大股東、董監高在離婚時必須披露其持有公司股份情況以及離婚協議中關于股份分割條款，以便監管部門對其監督和審查；三是加強審查力度，對于離婚后不久便開始減持的行為進行嚴格審查；四是提高處罰力度，除罰款外，可以采取限制交易、市場禁入等更加嚴厲的處罰措施，懲治“假離婚、真減持”行為；五是開通公眾監督渠道，鼓勵公眾對大股東、董監高“假離婚、真減持”進行監督和舉報，以促進市場公平和公正。

在上述券商人士看來，隨著監管不斷強化、市場環境不斷改善，大股東、董監高減持行為將更加規范、透明，資本市場將更加健康、穩定、有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