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媒體藝術在舞臺設計中的運用

□劉佳昊

多媒體技術的日益發展不斷地影響著舞臺藝術的表達，多元化的呈現方式和手段為舞臺設計者帶來更多的思考，多媒體技術的運用也更有利于將角色內心的情感通過視覺的轉化投射到舞臺上，讓觀眾更好地理解與捕捉角色內心的情感變化。視覺上的變化也極大豐富了觀眾的審美空間，在變化中使戲劇展現出多樣的表達方式。但我們不能只是停留在所謂的新技術層面，在舞臺實踐創作中應有前瞻性地進行思考，主動利用技術拓展藝術的邊界，而不只是被動接受技術的運用或簡單利用現有技術進行劇本中內容提示的背景呈現，相信前瞻性的創作思考也會使技術不斷更新。

多媒體藝術概念的無限性、廣泛性和創造性的特點與舞臺設計相結合，把更為多樣化的技術手段帶到了舞臺上，在這過程中逐漸改變了舞臺設計的視覺化表現方式。多媒體的運用向我們展示了舞臺布景的豐富形態，同樣也改變了我們視覺語言的表達和看待世界的方式，延伸了觀眾對舞臺空間的想象。多媒體在舞臺設計中的應用是科學技術與舞臺藝術完美結合的產物，科技進步是推動多媒體在舞臺設計中視覺化應用的動力。這種技術與藝術的融合，拓展了更多的創作理念與舞臺視覺表現手法，滿足了觀眾的審美需求。

一、呈現多樣化的表現形式表達戲劇動作空間

多媒體為舞臺設計提供了更多表現場景、烘托氣氛的可能，使舞臺空間在視覺變化及換景上更為靈活多變，呈現出豐富多彩的舞臺效果，使舞臺布景在有限的時間里能夠更為生動地通過視覺畫面烘托劇本的主題思想，暗示劇中人物內心變化。

國家大劇院新編京劇《天下歸心》在舞臺上以一桌二椅為形象種子，輔以多媒體投影技術，投影將京劇傳統的一桌二椅這一符號元素在舞臺上進行靈活運用及變化，將傳統戲曲美學中的“程式化”和“寫意”進行最大程度的體現。隨著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一桌二椅在多媒體技術的幫助下“改變”了自身的大小比例，“幻化”成具有空間結構意味的拱門、宮殿、回廊、宴客廳、梁柱等場景，讓演員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一覽無余。而在演出結束時，它們又歸于原位，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不同尺寸大小的一桌兩椅始終作為視覺效果的焦點屹立在舞臺之上。三種體量大小的一桌二椅根據規定情境的動作需要，大的一套桌椅作為舞臺的主要布景和整體結構，在不斷變化中映襯并配合演員的表演；中等大小的一套作為套疊在大布景之內作為演員的上下口可以自由穿梭；而舞臺上常規大小的一桌二椅作為正常表演支點，保留了傳統的道具形態。三種不同一桌二椅的呈現和巧妙處理，配合中國傳統繪畫表現手法的多媒體影像運用，最終表現出融匯“傳統與現代”的藝術特點和韻味悠長的價值審美。

而在英國國家劇院排演的舞臺劇《戰馬》的視覺呈現方面，除人力操縱的馬偶造型之外，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多媒體的運用，舞臺上一塊高懸半空的、寬大且形狀不規則的淺灰色幕布像是尼克爾斯的速寫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紙，同時作為整場舞臺設計的核心裝置，幕布上時不時地映射以尼克爾斯的視角繪制的速寫手稿和其他不同場景的配合影像。最后，隨著舞臺上長大的艾爾伯特騎著成年的喬伊在嘶鳴中出現，時空情境從投影幕上廣闊的社會環境又回到了舞臺前區事件的農場中。

改編自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同名舞臺劇《繁花》中的舞臺視覺處理中也運用了多媒體影像。故事以60～70 年代與90 年代兩條時間軸縱橫交錯，講述了在上海城市時代的變遷與轉型背景下，典型上海市民階層小人物的生存狀態與成長經歷。對于如此宏大的年代敘事，多媒體影像的表現無疑增強了戲劇空間的表現力，渲染了表演的情緒，展現不同時代的記憶。多媒體幾乎在每一場的某個特定場景中都發揮了提亮點睛的作用。結尾畫面中縱向延伸并消失的鐵軌和樹木的形象逐漸模糊淡去，灰藍的背景上出現一扇單線條的門。隨著鏡頭的拉近，影像中的門緩緩打開，呈現出六七十年代老上海的影像，此時所有的車輛、人流都在后退，表達了作者希望時間可以倒流，重新回到年少青澀的時光，也許有機會重新選擇并走不同的人生道路，改正犯過的錯，找回那錯過的人。前景的現實的生活場景與遠景里抽象的時代影像映襯呼應著，影像的力量在情節行動的幫助下得到更好的表現。

因此，多媒體為舞臺設計提供了更為靈活和豐富的舞臺布景和視覺表現，以多樣化的表現形式為拓展戲劇動作空間創造條件。

二、與演員動作相結合創造角色心理造型空間

在演出中，舞臺動作與多媒體影像不斷變化的畫面默契呼應，這種彼此獨立又相互聯系的布景因素既幫助了劇中事件的敘述，又使布景更好地適應了演員的表演動作，以此來創造角色的心理造型空間。如布萊希特所說：“舞臺設計不應只是舞臺畫面的創造者，而更應該成為舞臺動作空間的創造者。”而多媒體的介入極大地增強了戲劇動作的表現力。

德國柏林喜歌劇院以多媒體投影為主要表現形式的德語歌劇《魔笛》就是與演員動作默契配合的經典舞臺案例，這部作品運用了許多多媒體投影技術，將演員的表演和屏幕上的無聲電影、動畫等有機融合在一起，為觀眾創造了一個另類而又略帶荒誕的奇幻世界。該劇沒有整套布景和燈光，只在臺口位置建筑了一堵類似于電影屏幕的白墻，上面鑲嵌著幾扇可以自由旋轉的門，加上偶爾跟隨演員上下場的局部景片，構成了多媒體投影的載體，由高功率投影機投射出精心設計的影像代替了所有的布景和燈光。例如，塔米諾王子在森林中被蟒蛇追趕，滿墻爬墻虎開出了美麗的花朵等，在屏幕上的動畫與不斷淡入淡出的演員形成各種互動，并與演員不斷產生各種交流，形成該劇獨特的戲劇語匯。

克里斯蒂安·陸帕導演戲劇作品《狂人日記》第三幕中多層投影形象的人群與狂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狂人行走在人群投影中，在與表演相結合的情況下表現了角色不安、驚恐與躁動的內心，同時特寫放大演員面部的表情，使得角色更加富有張力。縱深開闊的舞臺在多媒體影像的助力下實現了夢境與現實的切換，靜態與動態的展現也呈現出了魯迅筆下百年前的覺醒與吶喊。影像的運用對演員展現角色及觀眾理解角色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陸帕用充滿詩意的舞臺視覺表達，把撲朔迷離的故事、那些故事中掙扎著的人物呈現在觀眾面前，不禁讓人產生屬于當下的共鳴。

約瑟夫·斯沃博達在《他們的日子里》的設計中，通過使用活動投影屏幕使演出空間與演員動作之間產生了密切的聯系，如劇中汽車撞到行人的場景。“行人在舞臺上的最后幾步與現場的同步電影鏡頭動作銜接，第一個鏡頭攝影機鏡頭順著路邊緩緩跟進，第二個從相反方向隨著超速駛來的汽車。然后是尖厲的剎車聲和輪胎刺耳的摩擦聲。行人倒下，舞臺上切光，投影圖像定格，馬達聲漸漸遠去。寧靜的路，路邊溝渠長滿草的畫面出現在所有屏幕上。”影像多處不斷地與動作互動，參與動作的發展，并試圖將復雜多樣的視覺感受組織成新的連貫的畫面，從而創造出角色心理造型空間。

三、為觀眾營造沉浸的戲劇空間感

當更多舞臺造型手段運用在舞臺設計上時，各種變幻的多媒體影像會改變觀眾的體驗感，這種體驗感更多地影響著觀眾對角色的感受和對劇本主題思想的理解，使觀眾以一種全新的審美體驗去觀劇，沉浸在舞臺設計所營造的舞臺空間氛圍中。多媒體布景的構筑同樣延展了觀眾對舞臺的自由想象。

在歌劇《士兵》的設計中，斯沃博達運用的基本方法就是多屏幕投映電影。該劇主要描述了一個夢想美好生活的姑娘最后淪為軍營中的娼妓。斯沃博達在舞臺空間中布置了13 塊自由構圖的多屏幕，每塊約12 英尺至18 英尺，將不同戰爭場面的投影拼貼在一起，使過去、現在和未來相互交織。屏幕上展現的形象是現實主義的，但每塊屏幕上的形象各自之間的關系卻是超現實的，因此創造出了新的現實并獲得了新的意義。觀眾通過多屏幕拼貼畫展現出的廣闊歷史，深切感悟到了戰爭帶來的巨大災難。

國家大劇院原創話劇《特赦》中的多媒體設計將虛實結合，配合著雙層舞臺結構，使舞臺整體構建出兩個不同時空的流動，讓法庭內的審判與法庭外的十年產生激烈的交流和對抗，既展現了情節的“往事”，又使人物在肅穆的法律下滿懷情感。多媒體的運用整體以寫意的呈現進行了視覺空間的延伸和拓展，利用撞色與暗調的強烈視覺效果，混亂和有序共存，在交代劇目發展背景和戲劇規定情境的同時充分表現了角色內心的情感變化，不斷引導觀眾去感受，使原本單純的法庭辯護上升到更具情感性和心理暗示的層面，讓觀眾在多媒體的視覺呈現中有更為豐富的解讀空間。

王潮歌導演創作的大型室內情景體驗劇《又見敦煌》，以大漠為底色，千年敦煌文化為內涵，以獨特的影像視覺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千年絲路和敦煌的文化與歷史。多媒體藝術的運用打破了現實與虛幻邊界的浮空影像，將燦爛的敦煌文化極致地展現出來。該影像的巧妙運用向觀眾傳達出絲綢之路是一條由我們民族信仰和文化鋪就的文明之路，影像對整體空間的視覺呈現以及畫面的流動性來說是傳承絲路精神的一種創新的藝術表達。《又見敦煌》將在那娓娓道來的隨風往事中，帶領觀眾橫跨古今，穿越千年，深度解讀、還原、再現莫高窟與敦煌文化。《又見敦煌》這部大型歌舞劇運用了大量投影，營造出當年那些如夢似幻的逼真場景。其中，虛實結合的藝術表現手法創造了劇場震撼的沉浸式的視覺體驗空間。隨著劇中故事的脈絡發展，多媒體藝術和技術引領觀眾進入敦煌壯觀瑰麗的幻境空間，給觀眾們帶來煥然一新的獨特感受，觀眾不再只是旁觀者，而是參與了演出的全過程。

《再回大雁塔》是中國首部以城市古跡為核心，以《大唐西域記》為引線，以1400 年大雁塔為主舞臺的一場大型實景演出。演員的表演和多媒體藝術的視覺表現，再現了圣僧玄奘的傳奇人生。設計者通過運用獨具創意的多媒體技術，展現了一場以穿越時空為基調的傳奇故事，將西域之路、盛唐風韻刻畫得靈動傳神。《再回大雁塔》演出中多媒體藝術的使用讓整體演出更加富有表現力，也提升了觀眾的體驗感。

德語歌劇《魔笛》中還融合了很多新的視覺元素，如德國表現主義電影中的吸血鬼形象、德國“魏瑪民主”時期的卡巴萊歌舞以及美國插畫家和作家愛德華的骷髏畫風，如此種種，都被精心編排的多媒體投影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觀眾身臨其境，將觀眾帶入了一個從未經歷過的夢幻般神奇的世界。

每一時期的舞臺布景都會受所屬時代的技術和表現手段的影響，從而形成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隨著計算機技術的普及和科技的發展，用來投影的設備不斷豐富，可供選擇的多媒體范圍也在不斷擴大，多媒體被越來越多的設計者以多種形式運用到各種各樣的戲劇演出中。多媒體與舞臺設計的融合提高了舞臺設計的視覺表現力，豐富了劇情的敘事方式，在深化劇情的內涵與表達更深層次的寓意、抒發主觀情緒、挖掘人物心理方面都有更為深入的表現，并賦予舞臺表演表現力更多的可能。多媒體與演員動作相結合正是把握了表演的本質，更為靈活地將技術運用到舞臺上來，打造角色心理造型空間，讓觀眾更好地理解與捕捉角色內心的情感變化。視覺上的變化也極大拓展了觀眾的審美空間，在變化中使戲劇展現出多樣的表達方式。

多媒體在舞臺設計中的運用也體現了舞臺設計具有極強的包容性，并能運用各種媒介手段，吸收融合具有價值的因素，擴大舞臺表現范圍，從而在實踐中創造出新的舞臺設計語匯。科技的進步為藝術的發展帶來了許多新契機，但我們不能只停留在所謂的新技術層面，在舞臺實踐創作中應有前瞻性的思考，主動利用技術拓展藝術的邊界，而不只是被動接受技術的運用或者簡單利用現有技術進行劇本中內容提示的背景呈現。前瞻性的創作思考也會使技術不斷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