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
舞劇《五星出東方》以新疆尼雅遺址出土的織錦護臂“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為創作依托,向觀眾展現了一部“用文物講故事”的佳作。舞劇創作團隊用“以人帶史,以人帶事”的敘事模式,用個人命運與社會歷史的交融碰撞、獨具匠心的藝術構思,塑造出可親、可敬、可愛的國家形象。《五星出東方》的創作團隊用情節化的故事、搖曳生姿的舞蹈,呈現出“美美共生”的視聽盛宴,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盛大禮贊。
“五星出東方利中國”原本為尼雅遺址一處夫妻合葬墓中男主人右臂綁著的一塊漢錦護臂。舞劇《五星出東方》用舞蹈想象力激活文物內涵,呈現出精彩絕倫的視聽盛宴。《五星出東方》以奉、春軍、建特三人從沖突到和睦的過程為故事主線,舞劇情節化、宏大的歷史敘事展現了三人的沖突糾葛和悲歡離合,讓故事的邏輯思路和情節線索清晰可見,增強了觀眾對電影情節的代入感,以小見大地傳遞人物身上蘊含的精神特質和故事的主旨。
奉、春軍、建特的名字都出自歷史文獻,這讓舞劇的故事充滿了歷史底蘊。但主創團隊弱化了軍事沖突和矛盾,用各具民族特色、充滿張力的舞蹈動作來表現紛爭。觀眾可以感知相應的人物關系,感知各種人物本真的性格特征、行為目的與情感流露,同時被民族特色碰撞而彰顯出來的藝術火花深深吸引,獲得深刻的啟迪。
1.偉岸遒勁的奉
奉是受命戍守西域邊疆的大漢將軍,為了保衛西域的安寧,舍小家為大家,來到塞外。舞臺上的奉舞姿剛健有力,每個舞蹈動作的幅度都很大,盡顯男子陽剛之氣,讓人感覺熱血沸騰,威風凜凜的“持鉞之舞”也顯盡了漢家威儀,讓人心馳神往。而隨著和春君的相處,鐵漢也露出了柔情,舞蹈動作也顯得張弛有度。情感的流露讓這個人物形象更真實,有極強的感染力。
面對兵臨城下的情形,奉又顯露出堅毅和大義凜然的一面。為了精絕城百姓的安危,他選擇獨自面對北人的大軍,利刃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用一介偉岸身軀和滿腔浩然正氣抵擋敵軍的進犯,百姓無不動容。舞劇也因奉的大仁、大智、大勇,綻放出動人的精神魅力。
2.美麗善良的春君
春君是精絕古城首領的女兒,從曼妙舒展、無拘無束的舞姿可以看出她天真俏皮的性格。外出游玩的春君發現了昏迷的奉和北人首領之子建特,和精絕城的民眾一起和緩并調解了奉和建特之間的矛盾。春君這一人物完成了“化干戈為玉帛”的特殊使命,異域色彩的舞蹈也讓整個舞劇洋溢著歡快詼諧的色調。
春君這一人物本來就對漢都的生活和文化充滿向往,又被漢族的戍邊將領奉深深吸引,成為舞劇情結結構的內核。春君和精絕城的民眾都釋放出足夠的善意,使誤會和矛盾在淳樸、友善的民風中消解。整齊劃一的大群舞也展現出各民族交往、交融、交流的發展狀態。
1.“以和為貴”的大國形象
舞劇從“吃瓜舞”到“勸架舞”,再到奉犧牲自己來換取精絕城百姓的安危,都展現出和諧中國的形象,這是在“天人合一”和“以和為貴”思想的共同影響下,形成的大國形象,希望人與人、民族與民族、人與社會都可以和諧共處。
在和睦共處、淳樸熱情的民風下,建特和奉之間的沖突和仇恨慢慢和解,也衍生出了兄弟情。建特在奉死亡之后才趕到戰場,看到奉的尸體,傷痛欲絕,從此化干戈為玉帛,一起守護著西域的和平,這也是“和諧”形象的延續。
2.“海納百川”的大國形象
尊重文化差異,堅持民族多樣化,是舞劇的一大特色。和而不同,多元一體,是舞劇音樂和舞蹈風格的最大特色。漢家鳳儀的“錦繡舞”、婀娜嫵媚的“燈舞”交織在一起,深刻譜寫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贊歌,展現出“厚德載物”“兼收并蓄”的大國形象。
面對惡劣的自然條件和相對原始的生活習慣,各民族早已聯結成更緊密的共同體。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在復雜惡劣的地域空間面前,只有形成更牢固的集體關系和更團結包容的社會文化,才能共同抵御風險。在舞劇中,為了重建在沙暴中毀損嚴重的精絕城,奉、建特以及雙方的部下都放下了矛盾,和民眾攜手同行,重建城墻。簡單的體力勞動也延伸出相應的“勞動舞”,動作剛健有力,展現出同心同德的凝聚力。從“力量凝聚型”的舞蹈中可以看出原始社會早期族落中處理大小事務的方法。為了抵御風險和危機,居民們往往化小家為大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更親密和穩固,顯示出古樸原始的文化特征。在這樣的文化下長大的人們,也自小有團結友愛、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舞劇也因力量的凝聚綻放出動人的精神魅力。
從三個僧人“非禮勿言”“非禮勿聞”“非禮勿視”的“三勿”表演,到精絕城民眾的“吃瓜舞”、春君的“勸架舞”,無不展示著合作共贏的中國智慧。淳樸的民風、對“大同社會”的向往,讓民眾拒絕沖突,提倡共謀發展。沒有劍拔弩張的氛圍,整個舞劇從動作到舞姿,都呈現出俏皮、詼諧的色彩,讓人忍俊不禁。舞臺上的各個民族,從劍拔弩張到并肩攜手,從素不相識到彼此相依,結下深厚情誼的故事,詮釋了各族人民“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結成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主題。舞劇《五星出東方》通過情節化的故事、民族化的風情,在舞臺上塑造了可親、可敬、可愛的國家形象。
舞劇的創作團隊完美做到了尊重時間,“留住時間”,嚴格把握住了“過去”和“現在”這兩個時間維度,真實地展現了文物身上存留的歲月。
為了讓觀眾感受到真實、鮮活的歷史碎片,舞劇演員們用極具外放的肢體語言和舞美設計來展現氛圍感。同時,舞劇演員在表演時,另一部分演員圍繞著舞臺,背對著觀眾席坐下,一同觀看表演,這樣的情節設置拉近了觀眾與角色們的心理距離,仿佛觀眾也成為精絕城的民眾之一。
通過大膽想象與構思,創作團隊將挖掘出來的地方元素契合進情節,使歷史與現實融合,然后把故事的重心落在織錦護臂蘊含的思想意蘊和精神價值上。觀眾從劇情中觀賞和審視歷史和時代,就能感知到歷史長河給予自己的精神標本。就這樣,主創團隊用巧妙的藝術手法,成了歷史和時間的傾聽者和記錄者,以旁觀者的姿態忠實地刻畫過去的時光,最終通過戲劇舞臺將歷史與現在共時性呈現出來。
舞劇一般長于抒情,短于敘事,而《五星出東方》的成功恰恰在于敘事。舞劇團隊構思出了巧妙的最能服務于主題表達的情節結構和恰到好處的呈現角度。
舞劇選擇限知視角和全知視角配合使用的方式,構建出充滿真實感的敘事時空。故事的整體敘事由全知視角推進,但具體的情節由限知視角導入,視點下移,選擇從奉和春君等人物入手切入,讓觀眾從人物的眼睛感知部分情節,隨著好奇心走入深層的情節和主題內涵。
各條線索相互交織,情節發展相對單線結構顯得相對松散,也有著各自的起因、發展、高潮和結局,但幾條線索又都歸于作品的宏大主題。幾條分支的線索從“人”本身出發,去深入探析人性和人文關懷、民族精神和傳統文化等,將原本的宏大主題拓充成厚重、充滿反思和意蘊的多重主題。
詩性美學是指將詩的思維貫穿于文藝創作中,使作品呈現出傳統詩歌的語言、結構、節奏和意境的美學風格。舞劇《五星出東方》彰顯著文藝團隊的浪漫情懷和文人氣息,是藝術詩意的完美呈現。
中國的詩歌極其擅長描寫景物,營造意境,這種情景交融的創作方式也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文藝作品創作中。沿襲傳統的藝術理論,舞劇創作團隊在設置場景時運用“高遠、深遠、平遠”的透視方法,高遠之勢突兀,深遠之意重疊,平遠之意沖融而縹緲,虛與實的結合和統一,體現了中國美學的特征。
春君在跳舞時,整個舞臺是幽暗的燈光設置,只有一束舞臺光投射在演員身上,讓春君明艷的笑容和曼妙的舞姿更突出。同時,舞臺地面構筑出夜晚燦若星河的圖景,虛虛實實的色彩變化和春君婀娜的肢體語言相得益彰,整體呈現出夢幻而有序的美麗景致。舞臺的上方是“五星連珠”造型的舞臺布景,與舞劇的題目呼應,也不忘提醒觀眾透過閃爍著文明光澤的歷史碎片,去審視穿越千年時空的中國故事。虛實結合、夢幻迷離的舞美效果讓作品的內容變得意味深長,也讓觀眾沉浸式地感受人物的舞蹈和情感的流動,彰顯出巨大的藝術魅力。
舞臺上的演員和舞臺上的一切陳設,早已融合于這充滿詩意的環境中,達到了“物我相忘”的境界,創造出深邃廣袤的空間景象和人景合一的意境感。一切景物都傳達著“情語”,是文藝創作者情感活動的外化,這種情景交融的表達方式賦予了文藝作品生命的美感,同時也給予受眾身臨其境的審美體驗。
深具地域特色的民俗和風情,以相互碰撞、融合共生的方式呈現在舞劇中。多元文化和情節相互融合,把作品中的人物與社會捆綁得更緊密,體現出有別于其他地域的生存狀態和人際關系,凸顯出新疆特色與風情。民族文化與主旋律題材的融合與共生,體現了中國文藝多元一體的整體特點。
在舞劇中,觀眾能體味到獨特的歷史人文和西域風情。恢宏的建筑和傳統聚落的呈現,獨具審美內涵的民族服飾、民族樂器、民族器具,都散發著濃郁的新疆韻味。集市上吹笛引蛇的手藝人、操控駱駝的民眾和身著飛天舞服的舞者匯聚在一起,彰顯著獨特的文化底蘊和審美追求。
在舞劇中,觀眾也可以感受到莊重威儀的漢家氣質。在奉的敘述中,春君、建特和其部下一同“穿越”到長安的都城,從長安的“街市游人”,到富庶的“農家樂”,彰顯出漢的祥和和強大。值得一提的還有由紡車引出的“織女舞”,該舞步伐輕柔,內斂而含蓄,具有古典韻味的美感,同時又以四肢和頭部舞蹈動作形成頓挫感和力量感,給觀眾以濃厚宮廷色彩下的莊重威儀之感。
多元文化的融合共生是舞劇團隊的制勝法寶,打造出了超越“雅”“俗”的獨特魅力。創作團隊扎根地方文化沃土,將新疆的自然之美和人文之致呈現在作品中,不論是田園牧歌式的“烏托邦”景象、“猙獰”的荒原和戈壁,還是獨特的民俗日常、節日禮儀,都能讓觀眾們感受到新疆文化的獨特魅力。
具有濃烈地方色彩的民俗物象和文化元素承載著創作團隊豐富的情思和藝術品位。他們將自己的主觀情感和現實思考投射到相應的民俗物象和文化元素上,將地方文化通過故事的方式詩意地呈現出來,更利于觀眾接受和認可,也緩解了宏大主題所帶來的沉重感,讓情節變得靈動。
舞劇《五星出東方》以新疆尼雅遺址出土的織錦護臂“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為創作依托,向觀眾奉獻了一部“用文物講故事”的舞劇佳作。舞劇創作團隊用“以人帶史,以人帶事”的敘事模式、情節化的故事、民族化的風情,在舞臺上塑造出“以和為貴”“海納百川”的大國形象,譜寫了“美美共生”的民族贊歌,是不可多得的優秀“中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