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詢數字化進行時

孫媛媛

數字化的心理支持與治療正在成為一種新興的方式，通過應用軟件、在線平臺和虛擬現實等技術手段，可以為人們提供便捷、有效的心理支持和治療服務。

和“心理”有關的話題時常登上熱搜，7月2日著名歌星李玟因抑郁癥自殺，引發(fā)大眾對她的深情緬懷以及對抑郁癥的大討論；此前，網紅張雪峰不建議報考心理學專業(yè)，原由是該專業(yè)就業(yè)前景相對狹窄，這一建言令眾多對“弗洛伊德”心懷向往的學子望而卻步。

那么，心理學真的是冷門專業(yè)嗎？心理平臺如何為需要心理幫助的人提供在線解決方案？未來的心理咨詢會以線上為主嗎？ChatGPT帶給心理咨詢行業(yè)的沖擊是什么？心理咨詢師證書國考自2017年取消后，通過怎樣的途徑可以順利入行呢？對此，《小康》雜志、中國小康網采訪了國內知名心理平臺壹心理聯合創(chuàng)始人曹洪雯女士。

據了解，2015年曹洪雯曾與武志紅聯合創(chuàng)立心樂土心理機構。2019年，心樂土與壹心理合并，曹洪雯始擔任壹心理聯合創(chuàng)始人。目前，她在壹心理主要負責品牌運營、B端業(yè)務以及內容運營。

科技的快速發(fā)展給心理健康領域帶來了許多新的機遇和挑戰(zhàn)，而利好政策的陸續(xù)出臺，也將讓心理行業(yè)邁向一個全新的高度。世界衛(wèi)生組織今年3月發(fā)布的科學簡報顯示，新冠疫情導致全球抑郁發(fā)病率提高了28%。世衛(wèi)組織建議，每千人擁有一個心理咨詢師是健康社會的平衡點。由此可見，我國心理咨詢行業(yè)將迎來重要的發(fā)展拐點。

成立于2011年的壹心理，早期獲得北極光創(chuàng)投的數百萬美元融資，2019年更是拿到了數千萬人民幣的股權融資。有數據顯示，壹心理擁有付費用戶800萬，新媒體矩陣粉絲3000萬。發(fā)展中的壹心理正在致力于打造一個聚集國內新銳心理學人，輸出健康、科學心理學價值觀的專業(yè)平臺。

心理學是“朝陽”還是“天坑”？

《小康》·中國小康網：心理學是否如張雪峰所言，仍是冷門行業(yè)，畢業(yè)后很難就業(yè)、很難賺到錢？作為專業(yè)心理機構的聯合創(chuàng)始人，請談談您的見解。

曹洪雯：現在對心理學感興趣的人肯定不少，誰還沒做過幾次網絡心理測驗呢？現代人除了關注身體健康，也越來越關注心理健康。身處商業(yè)社會，無論產品設計、包裝宣傳、定價策略……無處不透露著心理學的重要性。人和人的交流，尤其是情感溝通，更離不開心理學。心理學如此有用，為什么報心理學專業(yè)成了“坑”？畢業(yè)后只能當心理咨詢師嗎？普通人有必要學心理學知識嗎？……

張雪峰不建議報考心理學，因為心理學現在是“大市場、小需求”，似乎哪哪都需要心理學，但心理學專業(yè)的學生又很難就業(yè)，那么心理學就業(yè)方向在哪里呢？張雪峰提及的就業(yè)，更多指體制內，或穩(wěn)定職業(yè)，這叫“就業(yè)”，但心理學畢業(yè)生能夠進學校當心理健康老師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流向社會做和心理咨詢相關的臨床工作。這里有個矛盾：一方面心理學畢業(yè)生找不到工作，另一方面，我們這種互聯網心理平臺又招不到科班畢業(yè)生，沒有大規(guī)模供給資源，上游很匱乏。

心理咨詢師是極度個人化的職業(yè)，就這個職業(yè)而言，當個人的專業(yè)還不夠強的時候，是希望有個體制來獲得保障的，而專業(yè)足夠強時，他是要獲得自由的，我稱之為“自由臨界點”。心理咨詢師能夠提供的商品是個人的時間，這個時間單位是有限的資源。每個咨詢師一周工作40小時是上限，那么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他一定希望單位時間內獲取的價值是最高的。一個新手咨詢師100元50分鐘，他也愿意干，因為需要積累經驗。當經驗值累積到足夠時，單位價值會上調，從幾百到1000元、2000元，但單位時間仍是稀缺品。這樣，成熟心理咨詢師就不愿意再和機構合作，和機構合作就意味著必須分成。因此，當咨詢師足夠強的時候，會以個人執(zhí)業(yè)的形式來提高自己的單位價值。在到達“自由臨界點”之前，心理咨詢師需要依托機構生存。

極度個人化的職業(yè)在很多中國人的眼中，不被認為是“就業(yè)”。對于家庭條件有限的孩子來說，的確需要慎重考慮考心理學，因為難以很快實現個人的單位價值。新手咨詢師甚至有50元一小時，并且工作時數無法確定。不確定性包括兩方面：一是能不能接到個案？二是接到個案，對方和咨詢師工作多久，取決于案主本身，如果個案不想做很多咨詢，那么關系就結束了。因此，心理咨詢師其實處于收入極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對于剛畢業(yè)的學生來說尤其如此。除了自己之外都是可變因素，不像其他專業(yè)的學生，畢業(yè)后找到工作就有穩(wěn)定的收入。現在大學生畢業(yè)生的薪水約7000元左右，而心理系剛畢業(yè)的新人，一個月可能連700元都不到。巨大的落差，會讓很多人覺得無法完成就業(yè)目的。

壹心理平臺上的心理咨詢師，大部分是35歲之后來學咨詢的反而學得好。首先，有人生閱歷，能理解別人的痛苦，而對于20來歲的大學畢業(yè)生來說，難以理解婆媳關系、家庭倫理等等。其次，35歲之前有了一定的經濟上的積累，再安心潛修這門學科，方能忍受“哇，這個月沒有收入，完全是支出的狀態(tài)！”

心理學就業(yè)的現狀就是如此，在抵達“自由臨界點”之前，是痛苦又漫長的成長期。

大市場小需求：線上心理咨詢靠譜嗎？

《小康》·中國小康網：壹心理平臺如何賦能心理咨詢師以及幫到來訪者？

曹洪雯：首先，心理咨詢師缺乏正常的途徑找到來訪者，缺乏展示自己的空間。現在有很多打著“心理咨詢師”旗號的人，但做的不是心理咨詢師的事兒，也不是學心理學的，但憑借著比較唬人、有沖擊性的話語吸引了部分人，說白了就是收割粉絲，對于真正專業(yè)學習心理咨詢的人，這樣做不符合倫理，而他們沒有地方可以去展示自己，壹心理平臺起到展示心理咨詢師，鏈接來訪者需求的作用。

壹心理平臺的心理咨詢師，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

第一，必須要達到規(guī)定的受訓背景、培訓時長、咨詢時長才可以提交簡歷，之后還有小組面試官的面試，主要面試咨詢師的人格完整度。這套一軟一硬的考核，其實是高水準的篩選。意味著來訪者到平臺來找咨詢師，不同的價位相對應的是咨詢師的資歷以及實踐經驗，令購買的服務物有所值。

第二，我們對平臺入駐的心理咨詢師有年審制度，督促咨詢師精進業(yè)務。心理咨詢師職業(yè)類似于醫(yī)生，需要終身學習。每一年，咨詢師對心理咨詢這門職業(yè)，做了哪些功課，需要達到多少次督導等等，都會錄入更新。如果是精神分析流派的咨詢師，還需要有個人體驗。平臺的存在，也讓心理咨詢師有動力克服人自身存在的一些惰性。

第三，心理咨詢師群體是比較孤獨的。當他在做咨詢的時候，是“單兵作戰(zhàn)”，和來訪者一對一的談話。當然，前端有助理協助信息對接、預約、收付款等等，后端有督導提供指導和幫助，但在提供咨詢服務的過程里，只有他自己，所以這是一個孤獨的個體，他需要跟他同頻共振的群體在一起。目前中國正在執(zhí)業(yè)，并以此為生的心理咨詢師有10萬人左右。針對這一群體，我們又做了一款產品——“咨詢師之家App”，現在注冊人數大約20萬，除了專業(yè)心理咨詢師，還有一部分是和心理學相關的職業(yè)，比如學校的心理老師、精神科醫(yī)生，還有一些社會工作者。基本上囊括了社會上和心理學相關的職業(yè)群體，在這里可以找到同道，共同學習和探討。

第四，對于來訪者來說，幫助他無信息差別地找到適合的心理咨詢師。只需要按照自己的預算來選擇就OK了，不用再去擔心心理咨詢師的專業(yè)度，以及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騙？市面上有很多號稱自己是心理咨詢師的人，職業(yè)倫理方面是缺乏監(jiān)管的。

第五，在壹心理不僅可以得到心理咨詢師的專業(yè)幫助，還可以沉浸式地感受心理學這門學問對于人的幫助。心理學不僅僅是心理咨詢，還有一些針對大眾的心理學課程可以以聽的方式學習，或者報一個讀書小組。對于普羅大眾來說，不一定非要學習一門心理咨詢的技術，只要了解心理學能夠對個人生活有哪些具體的幫助就好。比如，我現在不太理解小孩為什么在某個年齡段的表現是這樣的，我可以聽聽有關兒童心理學方面的課程，進而了解他現在的訴求是什么。總之，人們所需要的各種層面的心理幫助，都可以在這里得到。

《小康》·中國小康網：壹心理的商業(yè)模式是怎樣的？如何形成閉環(huán)？

曹洪雯：最開始我們做了一個鏈接來訪者和心理咨詢師的黃頁，展示心理咨詢師的個人介紹和聯系方式，沒有設門檻，后來發(fā)現一些考核沒有辦法完成，就做了嚴選，把合格的心理咨詢師篩選出來。

做平臺的話，左邊是咨詢師，右邊是來訪者。來訪者很多，但上游是很匱乏的，沒有充足的采購渠道，作為平臺就必須得再往前一步，做好心理咨詢師的專業(yè)培訓。培訓出來的心理咨詢師經驗是零，從新手到成熟咨詢師，中間有漫長的成長期。壹心理平臺要求心理咨詢師咨詢時數達到1000小時以上才可以申請入駐，那么，如何完成從0到1000小時的跨越呢？于是，我們又做了一個專門為新手心理咨詢師服務的平臺——“此刻心理”App，也需要經過考核后入駐。我們明確告訴來訪者，在這個App上匯聚的是新手咨詢師，價格很實惠，50～200元之間。很多人需要心理咨詢，但他承擔不了非常貴的成熟咨詢師的費用。

“此刻心理”鏈接雙方需求。一方面，新手咨詢師迫切需要平臺展示自己，招募來訪者，對于新手咨詢師來說，這是他最難的一步。另一方面，很多來訪者希望能夠找到價格不那么高的心理咨詢師。

有的人不確定當下的心理訴求，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這種情況可以花時間做個心理測評，許多人對自己并不是那么了解的，做完測評，可以根據測評的結果，再結合自身的需求做決策，是購買課程，還是預約心理咨詢，甚至決定是否要去醫(yī)院。從心理咨詢到心理課程到心理測評，是越來越大眾化的服務，幾乎沒有門檻。有的心理測評才9.9元，稍微貴點的199元，會出測評報告。更大眾化的心理服務，比如零付費的壹心理平臺的新媒體內容，相當于做心理知識科普。

此外，壹心理還提供“即時傾訴”服務，由于心理咨詢師的咨詢預約需要提前24小時。“即時傾訴”的話，比如當下，我遇到一件事有些情緒，而且這個情緒眼見就要溢出來了，我希望此刻能有人聽我訴說一下這件事，疏導一下情緒。在壹心理平臺的“即時傾訴”選項，可以隨時找到傾聽師。傾聽師和心理咨詢師的最大不同在于，它不受心理咨詢預約設置的約束，對于隨時需要被傾聽的人來說，就可以尋求傾聽師的幫助，價格也比較低。

現在，壹心理團隊有300多人，整體來說是微盈利的狀態(tài)。其中，“此刻心理”目前是不盈利的，我們想扶持新手咨詢師。

未來心理咨詢以線上為主

《小康》·中國小康網：技術如何賦能線上心理咨詢？

曹洪雯：就壹心理平臺而言，心理服務從測評，到預約，到心理咨詢全過程，到付費，整個流程都在App內完成，不需要換到其他平臺做視頻咨詢。之前的互聯網心理平臺更多像中介，現在，我們的技術已經足夠成熟，可以把一連串的事情集合在App里完成。

第一，更安全。在平臺內，對于心理咨詢師來說是監(jiān)督，對于來訪者是安全的保障。

第二，更私密。在心理咨詢中有嚴格的設定，心理咨詢師和來訪者不能是雙重關系，不允許私下兩人還是朋友關系。最好的咨詢關系，是咨詢師和來訪者的關系就發(fā)生在咨詢空間內。我們平臺通過把關和提升語音通話質量、影像質量、加密技術等，確保咨詢過程的流暢，一對一咨詢，雙方都不需要跳出App之外再去找另外的軟件作為咨詢空間。

用互聯網的手段，其實可以幫助來訪者更好地保護自己的權益。我們不做整體存儲，但可以做碎片化存儲。心理咨詢的影像不會全程錄制，但可以在一定時間內保障來訪者，如果咨詢過程中有不舒服的點，可以供追溯。但截至目前，我們也沒發(fā)生過這樣的情況，因為平臺上心理咨詢師的水平足夠專業(yè)，但如果不使用互聯網技術的話，就難以辦到。技術可以保障心理咨詢師和來訪者雙方的權益。

《小康》·中國小康網：ChatGPT帶給心理咨詢行業(yè)的沖擊是什么？

曹洪雯：ChatGPT真的很不錯，未來發(fā)展更成熟后或許可以達到60分心理咨詢師的水平。因為如果一個心理咨詢師只會技巧性地回復來訪者，那么，他只是60分的咨詢師，而學習技巧性正是ChatGPT的特長，可以做到有所問，有所答，但也止于此。

對于心理咨詢師來說，核心競爭力是他作為人的共情能力，而ChatGPT回應的是技巧，沒辦法給予共情回應。如果把ChatGPT當作電子寵物、電子伴侶，那其實足夠了。

真正優(yōu)秀的咨詢師，絕對不只是技巧性地回應你。ChatGPT是一個工具，它的天花板就是60分的心理咨詢師，沒辦法突破到61分，因為它沒有共情能力。ChatGPT是很好的產品，可以幫助到挺多人。對于很多人來說，這種嵌入式心理咨詢就夠用了。雖然我做心理平臺，但我仍然非常擁抱這個新事物，有些時候，人的情緒確實只需要用技巧來聽聽他傾訴就可以了，而且它可以解決現代人的孤獨問題。

《小康》·中國小康網：未來的心理咨詢會以線上為主嗎？

曹洪雯：我認為是。現代人對于線上和線下的感受差別比較小，可能70后會在意線下和線上的差別，80后90后00后，他們完全無感的呀，甚至覺得為什么要線下？事實上，線下更多是能夠帶來體驗性的東西，比如現場聽演唱會，但更多的人其實還是在線上聽音樂，心理咨詢也一樣。

社會的主力消費人群在迭代。現在有兩類人群集中在線下咨詢，一類是70后，一類是青少年群體。比如七八歲的小孩，字都寫不清楚，怎么做測試題呢？那么可以在現場做個沙盤游戲，一目了然。對于兒童和家庭咨詢來說，線下是很有必要的。對于成年人，線下心理咨詢則越來越少。

《小康》·中國小康網：壹心理的愿景是怎樣的？

曹洪雯：我們要做受人尊重的大眾心理健康解決方案提供者。因為心理問題是一個綜合的需求，所以它是一個綜合方案，而不是僅僅通過心理咨詢來完成所有的事情，其他還包括心理測評、心理知識學習等等。

聽到李玟自殺的消息，那天我的心情很DOWN，同時也覺得像我們這種企業(yè)非常有必要有價值，人們其實可以通過這樣的平臺去探索自己、幫助自己，不必非得累積到很嚴重的程度，用這么極端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痛苦。其實，有很多科學的途徑可以緩解內心世界的痛苦，所以我們是一個綜合方案提供者，針對陷入困境中的人，在人生不同的階段，可以滿足不同的心理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