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摩天嶺（組詩）

放生

在理塘

我看見許多放生了的牛羊

在屠刀下獲釋

又在人群中迷失

它們耳系紅繩，穿街過巷

眼里，都有一個人的影子

但那人

已經不在人間很久了

在理塘，我要找尋的人

不在人群中

而在屠刀放生了的

淚水中

西漢水

穿過《詩經》的河流，是一條有著文化心跳的河流。

它養育的女子，至今還在水的那一方，

它養育過的戰馬，還在記憶里奔騰、嘶鳴。

流到今天的西漢水，好像放下了乖張的壞脾氣，

一路迤邐向海，溫溫婉碗，如歌如訴。

流過禮縣時，兩岸果蔬如海，高樓林立。每到八月，金風吹來，

玉樹輕搖，懸果如燈。其果肩寬腹瘦，色紅如玉，

或名曰富士花牛，或名曰元帥金冠，暢銷四海，供不應求。

這些甜美的蘋果，替代戰馬，成了西漢水的

前世

今生。

在成都街頭掏耳朵

他說：先生，忍一忍吧，

或許有點難受。

我感到有物探入耳內。

“都是掌聲，刨花一樣。

先生，幾乎見不到底。

他繼續深入，我聽到身體內部

锨、镢、鏟、鑿的交響。

“耳垢是時間的堆積。

接下來，是奉承和贊美了。

先生，不要難為情。”

我感到有點疼，

眼淚快要流出來了。

“忍一忍吧，這是最難清理的

偏見和抱怨。哎呀，你看，

已經附著在耳鼓上了。”

我感到不適。

感到什么被撕開。

“你必須忍著，先生，

必須忍著。”

有點嗆。

喉嚨里好像有千條蟲子在爬。

“真好，先生，

初衷還在。”

忽然有了豁然的感覺，

仿佛整個世界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他開始向我炫耀。

“先生，是不是好多了？

你聽，你聽！”

這一次，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

像一只有力的拳頭，

不停捶打胸口。

辛丑記事：一聲啼哭

——給若溪

春天剎那間安靜了下來——

行人在街頭駐足側耳。

有的雨點，甚至停在了半空。

是的，他們都屏住了呼吸

在等一聲啼哭。

辛丑二月初六下午六點四十五分，

寧波大學附屬醫院四樓，

一聲啼哭，如光乍現，掠過了萬物的頭頂。

哭聲中，停擺的時間重新獲得心跳。

一個嶄新的世界，徐徐呈現：

田野開闊、草長花明，

那條閃著光的溪流，正一路歡唱

流向遠方……

包苞，本名馬包強，1971年生于甘肅禮縣。中國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屆高研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