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星即事（組詩）

阿溯

情歌

當世界的顏色投過來，你的注視仿佛是在

想象一朵花逐漸敞亮的內部

這……柔韌的弧，你的額頭……飽和的唇珠……

那么，更鋒利地親吻我吧！

請使我黏稠地活下去——

如這沸水，滾燙的晨鐘

格子博物館

手指反復撓，臉頰切分成不規則的塊

頁碼運送暗流，郵差潛心祝禱——

“愛情戲若有男女主角，應遲鈍到顆粒分明

仿佛滾筒與簧片，廝磨良久

四片黑壤相交時，應如刀片刮過

水油交融之處，應生空茫的雪季

水漬在玻璃上抖落，應留無法擦洗的印

杯子盛滿之時，指紋圓融之時”

端坐紙中，和影子周旋，有時也相擁？在天圓地方之間

畢畢剝剝？耳朵窺伺他們的礦洞

早熟的情人，使夢境立體，雙手按壓畫紙

被油彩省略的裙子里

魚以某種分貝，迅速流出

這對父母最終獲贈夜的命名

如世俗中人，卜問新生的視力

怎樣才能平淡地伸手，得到蘋果？

或是火柴的甜蜜

一張停頓在畫中的臉，被藍色吃掉的部分

夢見柔和的方塊，像灰蒙蒙的雨

吸入紙——你最柔韌的海綿術

輕輕擦去兩側，頌詞的多枝

夏末之病

我好像永遠無法準確說出

一片松林的柔弱，每個夜晚

猛禽支離破碎的老年

都平躺在病中，或者

畫滿雪山。她的倦怠翻過來

便是水，老練的傷痕在深處

要浣洗很多遍，直到被擦成

一座有褶皺的島

而不能將塔置于其上

每一個現在

她的背影都延續著明滅的力

鋤頭，與尚未脫殼的海

滿天星即事

我是如此相信，用腳就能踩滅

僅剩一口的黯淡星

仿佛也只有滿天星，能讓我

重新縫合梨花和所有新鮮、帶雨的器官

一生正像柔軟的鹽堿

所求太多，凈植太少

逐漸分不清是春天，還是愛與鮮花

讓人啞口無言

他說，各個地方的植被都不一樣

唯獨愛一棵檉柳

讓他茍且偷生了好多年

雙城雨

江亙南北，遲來的梅雨剝離水色、舟楫

一人漂泊。去年，你的肌理陡峭，逆潮

扶我闖入遠海的砂石，梅雨粘連，盡沒

皮下之苦。吾國腹地可曾啜泣？青衣的

鞭長是否席卷遠山之芳？春雷響兩年

人在樓中聽雨一宿，坐禪。此后

車馬都有回音。在跋山的信里

你說雨，不能被稱為江淮人獨有的深情

“蜀地多雨，下得心猿意馬，

人也軟爛。等雨何需一整年。”

如今的秋池多且淺，情事如梅雨

張力僅剩克己的震顫。江水細碎

命數遑論長短。荇藻抒懷，夏蟲臆撰

倒影聞聲驚醒，飛入石板的巢

銀勺子

刮聲自肩的兩側，探入洶涌的銀

在病床上，聽見中年男人血管里

硬化的大雨深深釘進骨骼

六十歲，駝背很燙，醫生拉開窗子

把外面的水壓過去，身上炙熱的

晚霞被嚼碎了，像身處一艘

日漸下沉的小藻

聽診、尋方、問藥，自救是

把蒼老的水從體內再次放歸山林

一把銀勺子反復刮著，重申的

冬病，嘩嘩撕扯你的小畝方塘

裂隙占有所有溝壑，色味缺乏

真實的身體。每一天

倦色總會劈來，其中的

虧空，正龐大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