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物詩（組詩）

李檣

肥皂

肥皂常常幻想

成為一部戲的主演

但他不知道自己

能演好什么

她問遍所有接觸過的人

根本沒有人在乎

他能演好什么，更沒人在乎

那是一部舞臺劇

還是一場連續劇

肥皂最后總結出

自己一生唯一的真理

在揉搓中隕滅

山羊之歌

走在城里的馬路上

我總想著腳下的水泥地

是松軟的草地

三月的草地軟綿綿的

抬頭看那些高聳的建筑

它們的頂端在云霧里若隱若現

就像家鄉的遠山

此刻的我，不屬于這里

但也不再屬于那里

怪物

詩歌常常分身成三個

戴著面具的黑騎士

它們乘坐著同一輛黑鐵戰車

拉車的馬匹全身黝黑

只有手中的三桿長柄鐮矛

發出陰森的銀光

戰車在人海里狂奔

它們揮舞著鐮矛左右開弓

收割著那些

企圖爬上戰車的人

不要再讓詩歌是個美神的假象欺騙

它是藏在夸西莫多心里的憂傷

是堂·吉訶德瘋狂的恐懼

是土地丈量員的絕望

以及漁夫、海盜、隱士和少女收割者

它是每個人身體里的暗影

戰車

這是一輛古籍里的戰車

將軍一手抓緊韁繩

一手揮舞著寶劍

讓戰車和士兵一起沖向敵陣

戰車因為奔波無度

已經破舊

兩只輪子咯吱作響

戰車本身沒有故事

只是一味地

在歷史的冊頁里飛奔，甚至

沒有幾個讀者注意到它

更別談它在陽光下的影子

或泥濘中的喘息

戰車跑啊跑啊，不覺間

它離開了馬兒、士兵和指揮官

在曠野里

獨自奔跑

白卡紙

走開，你走開

不要在我這里涂抹各種顏料

不要剪鏤空的花墻

不要畫鮮紅的玫瑰和黃月亮

不要在我這里擁有

人人都想擁有的花園

我明白一張白卡紙的職責

我的使命是保留

足夠多的空白

煙灰，蜘蛛和隧道

煙灰可以落在任何地方

衣襟、鍵盤、沙發的縫隙

煙灰落下的時候

竭力探尋著烏有之地

就像這只蜘蛛

它拉網不是為了捕捉食物

而是為了問明

被捕獲之物的去向

行人、汽車、開出檢修棚的飛機

只有煙灰和飛蟲會停下來

跟它聊聊余生

以及從前的記憶

蜘蛛最終選擇了放棄

它順著墻壁爬到隧道口

隧道口的天色

只是比爬進來時亮了一些

大魚

釣到一條大魚

我在岸上遛著水里的它

它在水里遛著岸上的我

終于拉到岸邊的時候

我們短暫地對視了一眼

然后它就掙脫了

擺尾消失于深水

我坐在岸邊，點著一支煙

呆呆地盯著水面

腦海里充滿大魚的眼神

月臺

我們踏上沒有青草的月臺

卻無法逗留

我們應該停下來

一起做夢

夢的邊緣長滿青草

火車冒著白煙

左邊樹上的果實是故鄉

味道甘甜

右邊樹上的果實也是故鄉

又酸又澀

等到了嘴里，兩種果實

其實是一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