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引（組詩）

姚輝

落日與河

父親對著落日驚叫時

我還未出生

大河彎曲如儀

群山有不可更改的走向

那個孩子手捏風云

尖聲驚叫——

他看到了什么？河

在陡現的一剎

容忍了

太陽的宿命

他在等河下游那個

將在若干年后

扛著落日

歸來的兒子……

晨雨

雨過虹橋，在陌生的

窗簾外停了片刻

雨，說軟語的人

沿書脊而下。他還記得

虹在昨天傍晚時

預留的色澤

我啟程得比雨略早

我必須按導航的引領

繞過這一整圈

偏北的雨聲。此刻

我的女兒應該站在雨的

第十九個街口

她有遼遠的張望

她甚至能看到雨滴之后

我與家園共守的

所有日子，看到道路

正不斷抵達的祝愿

黎明會在什么時候

成為自己和雨

真正的未來？我與女兒

匆匆見面，然后告別

然后從不同方向

再次進入這場

比晨光更為執著的雨

箜篌引

這掛瀑流被移到

燈的罅隙間，某雙手

開始橫向滑動——

也就是說手可能有責任

見證一部分既定夜色

請將內心的星象

也設定為瀑流

星與星相互碰撞

引導羸弱者內心

又涌過了正確的水勢

身影與燈共用

一種記譜法：春

是外焰，而秋是血的潮汐

冬是此弦與彼弦的

假想間隔，我們駐守的夏日

會成為燈從誰身影上

掘出的久遠回響？

赤蛾及箜篌隨燈

朝南偏了一下

星象迷離

那懸空已久的水聲仍將

在絹帛上浮動

畫蝶

先把紙上的風

一一濾凈，否則蝶翅

會變斜、會透露

夏日已經堅守

多年的隱秘

容易與晨曦混淆的

花事不會阻隔

蝶的歸途，轉過山脊

你仍將遇到那片

環繞蝶影起伏的露光

等風的人終于老了

他記得黑蝶

偏移的往事，其他蝶

則來自虹與某些

承諾的折痕

——其他的蝶

如何板結成巖石上

嶙峋的風向？

那手上沾滿墨漬的孩子

想畫出花朵飛翔時

各種斑斕的回聲

正午之夏

選取這一小截酷熱的

理由有些費解？

——陽光呈漩渦狀

并自帶蜂鳴效果

你所能承擔的熱

聚成尖錐，不銹蝕

卻透出銹蝕多年的

焦灼意味

起自河岸的熱即將

進入比喻階段

一個孩子，手持

一整片烏鴉般振翅

往返的熱——

街頭堆積的陽光

放棄了各類變幻，它

只呈現一種狀態

且遍布古已有之的

巨大裂痕

請允許影子將自己

壓縮到最小尺寸，這是

贊美者手足無措的

正午鐵橋上滾落的陽光

一次次將大河扭向

石碑明確標注的

歷史后側

野薔薇

太陽的路線

沒有改變

但它仍繞開了

荒草里那叢薔薇……

太陽為這

一簇簇花準備了

另外的光芒

野薔薇。黑鳥在飛

黑鳥比誰多了一個

橢圓形的黎明？

而此刻

薔薇已起身，上路

像晨光傾斜的某種往昔

登高

我與霧的時辰

存在交叉的可能

讓山勢變得不太重要的霧

并不總能出現在

我和你的前面——

一個登高者對霧的關注

符合蒼茫的本意

咫尺之霧，也是起自

某種典籍句讀間

與蠧蟲側影對仗的霧

我在登臨過程中

忽略了山體與風達成的

古老摩擦

以及鳥和花事的摩擦

我愿意為你拾起

神棄置于預言后的花朵

——我找尋

鷹翅砥礪的風向

那崇高之霧必須迎候

不斷抬升蒼穹的你

看，所有被霧隱藏的苦痛

又掠響了岔路上

那些攀登者

警覺的光芒

水仙記

——致石君先生

暫不討論難以

固化的那些波濤

褐色石頭想為

水仙提供一道庇護

芳香的堤岸

這擺脫了時間限制的

石頭已學會

晨曦般屹立

而水仙選定的波濤

始終保持著潔凈的力量

石頭倒影中的

波濤，越積越厚

水仙讓花萼重復過

這種力量

以三只蜜蜂換取

春色的努力

一定能夠實現嗎？

這些讓水仙成為

傳說的蜜蜂

正在復制波濤與花朵

超越風雨的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