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涼粉

□ 王孝謙

我調到自貢工作的第二天早上，路過十字口大街邊， 見一早餐店門庭若市，便走進去找了一個位子坐下。 穿藍翠花衣服的年輕女服務員側身過來望著我問：“綠涼粉、白涼粉、冰涼粉，喜歡哪種？ ”我仰頭問：“只有這些嗎？ ”“還有撲咸菜，免費！ ”藍翠花一笑，勻稱的臉上露出兩個酒窩。

根條均勻的涼粉入口， 頓感細嫩綿實、滑潤爽口，麻辣鮮香一時如交叉火力一般轟炸著我的味蕾嗅覺， 我連續吃了綠、白兩種涼粉各一碗，吃出滿面紅光，完成了一次單調而又豐富的早餐。 望了望那在晶瑩剔透上加了紅糖和白芝麻的甜品冰涼粉，胃已經裝不下了。 想想如果同時吃下紅味涼粉和甜味冰粉，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種滋味兒了。 出店回頭一望，門楣上“謝涼粉”三個字從此嵌入腦海。

以后一有機會便會去品嘗涼粉的滋味兒，便與服務員藍翠花（一直沒問她叫什么名字）熟悉起來。 我很好奇，這個臨街店面成本那么高， 卻只賣點涼粉、冰粉，為什么能維持這么多年？藍翠花一仰頭， 說：“這恰恰證明咱們謝涼粉有獨特之處啊！ ”

漸漸地我從與她斷斷續續的交談中，對“謝涼粉”的獨到之處多了一些了解。

四川涼粉全國有名， 川北涼粉冠四川，而謝涼粉便是自貢涼粉之首了。謝涼粉以最初經營擔擔涼粉的謝氏夫婦而得名， 解放前就在自流井有了名氣。 而最為稱奇的是謝涼粉創新融合了川北涼粉和廣東涼粉的做法， 又有傳統冰涼粉作伴， 受到南來北往不同口味的客人青睞也就不足為怪了。1990 年8 月，“謝涼粉”一舉獲得四川省風味小吃獎。其制作講究功夫，選料精當，如白涼粉吸納川北涼粉做法，原料采用本地大白豌豆，經磨漿沉淀，再經兩道工序煮制后待用。 而綠涼粉則是融入了廣東涼粉加入涼粉草的做法， 不僅顏色誘人， 還增加了藥用效果，中老年人特別喜歡。兩種涼粉的佐料則以特級醬油、鹵水、精鹽、生姜、冰糖等熬制適度后放置待用。 臨食時根據食客喜好還要加上紅油、 香料、蔥汁、味精等調料。麻辣加上微苦的八角等佐料入口，一時讓食客淚眼婆娑，此時再喝兩口自貢特有的太源井曬醋，可謂酸甜苦辣麻一齊涌上心頭， 吃一碗涼粉猶如品味一段人生， 生活的色彩似乎也豐富厚重起來。

“謝涼粉” 大冬天也賣冰涼粉，食客多為年輕人。 不再年輕的我也去品了冬天里的冰涼粉， 再佐以免費撲咸菜， 咸甜相伴的感覺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那天突然發現藍翠花不再當服務員，而是坐在門口當起了收銀員，一打聽原來藍翠花已成了新一代謝涼粉的老板娘，不再穿藍翠花工作服，而是穿了一件紅色呢大衣。

后來，“新冠”疫情來襲，服務業面臨困難，謝涼粉生意也清淡了不少。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穩定經濟發展態勢， 包括減稅減租或直接給予困難補助扶持企業、 個體工商戶能夠正常生產經營。 我恰好負責十字口片區企業和經營戶的摸底調查工作， 我帶隊到謝涼粉說明來意時， 老板娘藍翠花直搖頭，表示不接受政府的補貼，并表明目前雖有困難，但自己能克服，不想給政府添負擔。 她最后還笑嘻嘻補了一句：“感謝政府對我們小老百姓的關心哈！ ”

我們一行人都十分吃驚，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企業不要政府補貼的情況。 領導聽取匯報后要求我們深挖典型，加強宣傳，以期對面上起到引導作用。

我便又找到藍翠花亮明身份進一步了解情況，她說她姓廖不姓藍，她打了個電話， 一直不曾謀面的年輕老板謝青便來到我面前。

謝青沒有多說， 他開車帶著我來到龍潭鄉下， 首先橫亙在我眼前的是連綿幾個山頭的涼粉草種植基地。 他介紹說，他采取“企業+專業合作社+農戶” 方式集中發展了400 余畝涼粉草種植基地，讓三方都有收益，不僅滿足了謝涼粉的原材料需求， 還穩步增加了村集體經濟和參與農戶的收入。 他還全部用保護價收購了基地外相鄰幾個村農戶種植的涼粉草， 用實際行動為鄉村振興提供了產業支撐。 我欣喜地點點頭，真沒想到，一碗小涼粉還能拉動一大產業。

隨后， 謝青又帶我去看了看涼粉草基地旁邊的冷鏈撲菜廠。他介紹說，經過冷鏈發酵技術減少鹽分沉積的咸菜雖然在謝涼粉店內只是一碟配菜，但卻成了年銷售額上千萬元的網紅產品， 這又為鄉村振興找到了另一條出路。他繼續說，這種線下線上結合的銷售模式還是他老婆小廖出的主意，她還將這種模式推廣到謝涼粉的營銷上， 看起來門店銷售不溫不火， 但在“美團”等線上銷售卻火爆得很。 最后謝青問我一句：“領導， 你覺得謝涼粉有必要再去拿政府的補貼嗎？ ”

我心里一陣感動， 不是因為他叫了一聲“領導”，令我感動的是那種為政府分憂、 自愿帶動群眾走共同富裕道路的情懷。 雖然很激動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語言來表達， 只是握著謝青的手久久不愿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