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火焰

徐魯

1909 年 4 月 4 日，一個名叫郭永懷的農家孩子，出生在山東省榮成市滕家鎮的一個小村子里。他出生時，窗外正盛開著一簇金色的迎春花。所以長大后，他特別喜歡能給人間帶來春天的迎春花。

生活是艱辛的。小村莊在等待這個孩子快快長大。

那是戰亂的年代，日本侵略者的飛機一夜之間就炸毀了小村莊的房子。郭永懷夢想著將來去學習航天航空知識，親手為祖國制造出飛機，讓祖國母親變得強大起來！

長大后，他來到美國，真的開始了解和學習與航空相關的理論知識。因為取得了一系列學術成就，他年紀輕輕就成了世界知名科學家。

1956 年，郭永懷和夫人李佩一起帶著幼小的女兒芹芹，登上大輪船，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新中國。

“爸爸媽媽，快看那里，五星紅旗！”一回到祖國，他們全家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天安門前，看一看美麗的五星紅旗。

不久，郭永懷就開始經常悄悄地離開北京，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騎在高高的馬背上，穿過一片遼闊的草原。夏天和初秋，草原上盛開著美麗的格桑花和野蔥花，還有潔白的羊群、成群的駿馬……他成了一個牧馬人嗎？

銀杏葉變黃的時候，他又會風塵仆仆地從遠方回到北京。

他總是戴著鴨舌帽，穿著咖啡色的皮夾克，腋下夾著深黃色皮包，低著頭默默走著，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看，我爸爸回來了！爸爸——”女兒芹芹像小鳥一樣飛向爸爸。郭永懷彎下腰，緊緊摟抱著女兒。院子里的小伙伴們，都羨慕地看著他們。

晚上，芹芹彈新學的鋼琴曲給爸爸聽。他高興地摟著夫人的肩膀說：“李佩你聽啊，芹芹彈得多好！說不定將來她會成為鋼琴家的！”

月亮爬上了樹梢，星星在深藍色的夜空閃爍。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開始了一整夜的工作。他的房間，從不允許別人進去，就連夫人和女兒，也不行。

“媽媽，爸爸的房間為什么我們都不能進去呀？”

“芹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需要得到尊重。你要懂得，爸爸是在為我們的國家干一件大事……”媽媽這樣叮囑幼小的女兒。

“放心吧，媽媽，我會幫爸爸守住他的秘密！”芹芹知道，住在這里的好多伯伯、叔叔、阿姨，都是有名的科學家，他們都有各自的“秘密”。

冬天，郭永懷從遠方回來，會戴著厚厚的皮帽子，穿著高筒皮靴和大衣。芹芹驚喜地說：“爸爸，你好像書里的‘大皮靴叔叔’！”原來，芹芹正在讀《小馬倌和“大皮靴”叔叔》的故事。

“爸爸，那里的冬天很冷、很苦吧？”

“是的，到處冰天雪地的，寒風刺骨，有時連水都燒不開，飯也做不熟。但是我們不怕！每一個叔叔、阿姨都從沒怕過！”

芹芹的腦海里，閃過了一個個畫面：寒冷的荒原，簡易的房子和帳篷，噼啪燃燒的篝火……溫暖的篝火，照亮了爸爸和叔叔阿姨們堅毅的臉……

1964 年 10 月 16 日，報紙上登出了一則特大喜訊：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芹芹的媽媽捧著報紙，看了一遍又一遍。

“媽媽，您怎么哭了？”

“哦，媽媽是為他們高興啊！”

“是呀，這些科學家叔叔、阿姨太偉大了，應該給他們獻花！”

媽媽說：“芹芹，你看那些在現場歡呼的人，你的爸爸也在歡呼的人群里呢！”

“啊？爸爸也在歡呼的人群里？真的嗎？”

直到這時候，芹芹才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爸爸是一位為國家研制原子彈的科學家！他是許許多多隱姓埋名的英雄中的一個！

芹芹后來才知道，在遠方，她的爸爸和叔叔阿姨們工作的那片荒原，名叫金銀灘，是一個高寒、容易使人缺氧的地方，初到那里的人，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然而，郭永懷卻要在那里和戰友們站在風雪呼嘯的戈壁上，一次次觀測試驗結果。有時候，他和戰友們就支著帳篷，睡在空曠的原野上；有時候，他和戰友們圍著篝火，在雪窩子里度過漫長的黑夜……為了祖國母親的強大，他們選擇的是一項多么艱巨的事業啊！

1968 年 12 月 4 日，郭永懷要盡快把一份重要文件送回北京，他帶著年輕的警衛員小牟，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夜航的飛機。不幸的是，12 月 5 日凌晨時分，就在郭永懷乘坐的飛機即將降落的時候，飛機突然失去平衡，墜毀在一片玉米地里……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到的是保護好那份重要文件。危急中，他和警衛員抱在了一起，把裝著文件的公文包緊緊夾在胸前。文件被保護好了，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生命卻被烈火吞噬了！

他這次回來，本來想給芹芹買一雙她喜歡的棉皮鞋，妻子也為他織好了作為生日禮物的紅毛衣……可是這一切，他再也看不見了。這年冬天，紛紛揚揚的大雪不停地下啊，下啊……

1968 年 12 月 25 日，中國第一枚熱核導彈爆炸成功！他的生命，仿佛也融在高高升起的云朵里。

1968 年，科學家郭永懷被授予烈士稱號。

1999 年，他又被追授“兩彈一星功勛獎章”。

“我是一個中國人，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和一切，都獻給祖國美麗的山河。”在遠方的荒原上，他深情的聲音還在回響……

在天邊，在星空下，溫暖的篝火還在噼啪燃燒……那是他和共和國的英雄們留下的，永不熄滅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