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島嶼（組詩）

謝生梅

望? 雨? 亭

更多的時候

只能望云、望月

望一座山的孤寂

望雨亭的飛檐

有無法掙脫的宿命

帶不動

肉身的沉重

沒有鐘聲的山林

風雨是唯一的語言

拾階而來的人，選擇

在一個風雨之夜

良久獨坐

和一座亭子

交換體內的風聲

花墻下的倦鳥

薔薇花，一朵一朵地落盡

一段院墻

總是無法將美好的事物

牢牢擁在懷里

能抱住的，往往只有嶙峋的枝干

它們像一堵墻伸出的

無數只，枯槁的手

再也抓不住一個花下拍照的人

一些零亂的心事

需要在一場場的秋風里

緩緩放下

一只倦鳥棲息在枝干上

像一枚過路的葉子

仿佛輕輕一碰

它也會落下

陶罐里的星星

在鄉下

窮人的陶罐是黑色、粗糙的

大部分時間里

它滿是灰燼

躺在某個陰冷的角落

只有在冬季的幾天

祖母才會往它腹腔內

埋鴨塊、埋黃豆

往木質的灰燼里，埋它

一個冰冷的陶罐

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從灰燼里取出火

取出光，取出古老的香味

然后慢慢焐

將窮人的生活焐暖、焐香

后來，祖母成了灰燼

我往灰燼里埋陶罐

埋我眼里的星星

一場草木內心的大雪

雪，還在下

仿佛是從我的童年

尾隨而來

踏雪歸來的人，還在行走，真好

咯吱、咯吱

每一步都像踩在松葉上

空曠的田野

回蕩著骨骼斷裂之音

由遠及近的犬吠中

外公推開柴門，抖落

一身的風雪

像門前的棗樹，在風中

抖掉枯萎的棗葉

他身后，雪，揚揚灑灑

一方天空

正在許下潔白的愿望

牽 牛 花

我想到牽牛花時

也會想到，它身下

傾斜的土墻

一株不懂牽牛的花

卻一直想著

牽動星辰

一開始，它以為

夠著屋檐時

就能夠到星空

后來，它想著爬到屋頂

就能觸摸到星辰

再后來

漫天星辰，散落在

屋頂上、土墻上

每一顆星星

都像是要開口說話

一個人的島嶼

保持緘默

仿佛一座，人跡罕至的島嶼

漂移到陌生的海域

渴望緊緊抓住

一切熟悉的事物

島上，樹木正在開枝散葉

吸引鳥鳴

并期待，淹沒在海水里

和路過的洋流，談及

一直避而不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