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云雀

閔宇平

秋風蕭瑟，烏云低沉，空氣中彌漫絕望。

十二歲的小靈已處彌留狀態，爸爸媽媽雙雙趴在床前，臉上滿是悲傷與無奈，無聲的淚水順著臉頰溪流一樣流淌。

小靈從一出生就不正常：貓一樣的哭聲有氣無力，四肢軟癱，口唇青紫，小巧的鼻翼急促翕動，脆薄的胸腔起起伏伏，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勸說夫婦倆放棄，看著這可憐的小不點，夫婦倆心疼得無論如何也不愿意。只是從此，“搶救”就成了夫婦倆的家常便飯，無論是冰凍三尺的隆冬深夜，還是汗流浹背的酷暑盛夏，只要小靈一出現憋氣、暈厥的情況，夫婦倆抱起小靈就往醫院跑。

小靈的病情太過復雜，紫紺、室間隔缺損、動脈導管未閉……家里人也搞不懂，大概就是心臟沒長好。

也曾想過做手術，他們帶著小靈遍訪北京、上海的各大醫院，醫生不建議手術，說孩子體質太弱，如果動手術，很可能下不了手術臺。

回家。夫婦決心，只要小靈活著一天，就咬牙陪著她一天一天地往前熬。

小靈一天天長大，會說話了，能站起來了，能走兩步了，能坐在小藤椅上曬太陽了……

由于四肢無力，小靈長年倚靠在床上，床頭斜斜地鋪著厚厚的軟墊，便于她看電視。漸漸大了，爸爸媽媽要去上班，她就一個人倚在床上看電視，看累了，就關了電視睡覺。聽到門口媽媽下班的腳步聲，隔老遠小靈就迫不及待歡快地叫著“媽媽，媽媽”。

小靈的爸爸、媽媽兄弟姐妹多，放學了或是周末，一幫子堂兄弟表姊妹都來陪她玩，可開心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和她說著學校的趣事，抱怨著做作業的辛苦。小靈靜靜地聽著，臉上洋溢著欣喜的神采，她是多么渴望能與他們一起去學校上學呀，可她卻連自家的院子都走不出去。

八歲那年，小靈再一次暈厥，爸爸媽媽抱著她跑到醫院急救。醫生對這個孩子太熟悉了，詳細做了檢查，搖了搖頭說：“沒辦法了，她這樣的情況能活到這個歲數已經很不容易了。”聽了醫生的話，爸爸媽媽無奈地將小靈抱回了家。媽媽給小靈換上新衣服，蓋上新被子，聽著小靈微弱的呼吸，夫婦倆默默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小靈卻睜開了眼睛，輕輕叫了一聲：“媽媽！”喜得媽媽“哇”一聲大哭。

小靈看電視喜歡看文藝節目，特別愛聽歌，時間長了，慢慢地竟然也會唱不少歌了。有一天，小靈對媽媽說：“要是能見一見劉德華就好了。”說完羞赧一笑。媽媽不禁流下了眼淚，小靈特別喜歡劉德華的歌，但知道自己走不了路，也承受不了長途跋涉與奔波，劉德華也不可能來到他們這個小縣城，哪里能見到劉德華呢！

夫婦倆買回一大摞劉德華的碟片，一張張一首首地放給小靈聽，《恭喜發財》《一起走過的日子》《笨小孩》……有了歌聲的陪伴，小靈的臉上始終笑靨如花。

十歲的時候，小靈對摟著她的媽媽說：“媽媽，我給你學唱一首劉德華的《來生緣》吧。”

尋尋覓覓，

在無聲無息中消逝。

……

情深緣淺不得已，

你我也知道去珍惜。

只好等在來生里，

再踏上彼此故事的開始。

……

媽媽哭成了淚人，小靈用手輕輕抹去媽媽臉上的淚水。

有一天，小靈問媽媽，如果哪天她走了，媽媽想她了怎么辦。不等媽媽回答，她又說：“你給我買一個手機，我唱歌給你聽。”一年下來，媽媽問她：“你學唱了多少首歌？”小靈告訴媽媽：“到時你就知道了。”

小靈一天天長大，爸爸媽媽的心卻一天比一天揪得緊，明知不可逆轉，卻總是祈禱出現奇跡。

如今，小靈幼小的生命正在被魔鬼慢慢抽離。她將錄了歌的手機放到媽媽手里，一雙清澈的眼睛始終緊緊盯著媽媽：“這里有我學唱的一百首歌，想我了，就打開來聽一聽。”

媽媽打開手機播放音樂，小靈輕柔的歌聲飄出來：

哦，親愛的爸爸媽媽，

女兒我要走了，

我要飛越白雪皚皚的高山，

我要遨游澎湃無垠的大海。

哦，親愛的爸爸媽媽，

你們給了我無比深沉的愛，

女兒哪里舍得離開。

我把歌聲留下，

陪伴你們春暖花開……

伴隨著稚嫩而充滿深情的歌聲，一雙靈動的眼睛慢慢闔上，長長的睫毛收斂起飛翔的翅膀。

金黃的麥田里，一只云雀“嗖”的一聲躥上天空，一聲清脆嘹亮的鳴叫響徹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