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良才,安徽桐城人,現供職于黃山市黃山區文聯,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安徽省影視家協會會員。迄今在《清明》《安徽文學》《雨花》《啄木鳥》《北方文學》《海外文摘》《芒種》《紅豆》《小說月刊》等刊物發表短篇小說數十篇、微型小說千余篇。多篇作品被《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微型小說月報》《傳奇傳記文學選刊》《故事會》等選載,多次入選國內外權威選本及高考、中考語文模擬試卷。筆記小說《卜白》獲“中駿杯”《小說選刊》雙年獎,《最后一只蒼鷹》獲“武陵杯”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年度獎一等獎,《騷客白楊》獲《百花園》優秀原創作品獎。
碧? ?漪
猷州袁良,字軼青,號思桐山人。貧家子,半耕半讀,癡于舉子業,屢試不第。年屆知天命,白發銀須,猶孑然孤身。母癱瘓經年,良晨省昏定,勤侍湯藥,未敢稍怠也。
耕讀之余,良恒于夜間張網捕魚撈蝦,少則自食,多則市售,家計稍振矣。
某夕,網中未得一魚蝦,皆田螺也,良嗟嘆悵返。母臥于床,哀哀啼饑,良乃持石,欲砸螺殼,取其肉,煲湯奉母也。石未下,一螺驚呼:“勿傷奴家。”良大愕,擲石秉燭尋其螺。然眾螺大小幾同,一時寂默,莫辨聲所發者。良問:“言者何在?”一螺蠕行至前,答曰:“恩人在上,且受小女一拜。”良更問其家世,螺女一一具答。自言姓田,名螺,字碧漪。于水府修仙千年,即可幻為人身,蒙君不棄,愿奉箕帚,以續君家香火矣。良且信且疑曰:“何令我盡信之?”螺女嗔道:“君且暫滅燭!”良乃吹燭以滅。稍許,螺女復嬌羞曰:“君且舉燭。”良如其言,燭其眾螺,無稍異也。忽耳畔巧笑聲起,香風撲面,良持燭轉視身后,驚喜幾至踉蹌——一艷絕少女立于目前,明眸皓齒,花容柳軀,雖荊釵布裙,然何止風情萬種也。“君盡信妾言乎?”“盡信之。”“如此,何不借今夕清風明月,你我共完花燭,永結同心。”良大悅,遂與螺女合巹禮成。
母忽啼饑切切,良乃如夢方醒,急持石欲砸他螺。螺女攔而止之:“良人不可傷之。君既娶我,渠等皆是汝親戚六眷,傷斃之豈異于禽獸!”良復擲石,涕之曰:“家無粒米,何以哺母?”“良人勿慮。”碧漪言畢,張口忽咬己臂膊,一坨鮮肉帶血而落。碧漪道:“妾與良人雖非同類,愿效古之至孝者,割肉奉母!”良聞言大慟,急裂袂裹其傷處止血也,盡放生其螺。夫婦乃共煲肉湯以奉母。母啖飲之,恬然入夢。
次晨省母,良告母昨夜私定終身事,余則只字不吐也。昨夕,碧漪略施仙術,二人言止母皆弗見弗聞。母弗怪,稱善久之。
袁良與碧漪相敬如賓,持家愈勤劬,奉母愈恭謹,耕讀之家,氣象日新。碧漪與良約,萬勿告母其螺女所化事,良諾之。然某日良外出雅集醉酒,昏定時,終違誓約,悄然告母以真相。母無甚駭異,面漾狂喜色。
是日朔風號嘯,亂雪彌天,良與碧漪進山斫柴。母忽譏誚道:“何榆木疙瘩腦袋至此!賢媳既有如此變化之術,何不將這漫天白雪變成白面?”碧漪驚視良,良愧然不敢對視。碧漪欲稟母,母止之曰:“母命不可違,此乃大道人倫。”碧漪諾而遵行,但見飄落其家房舍院落者,盡為白面也,盈盈尺余。母慍道:“何不將漫天飛雪盡變為吾家白面?”碧漪道:“為人不可貪心,貪則福祿難保,災殃必至。”母默然,無復強之。
夫婦夜話,碧漪忽泣曰:“妾恐你我做不成白頭夫妻,夙緣將盡矣。”良甚訝怪:“卿何遽出此言?”碧漪道:“當初你我誓約,永守此秘,恰妾之憂懼也。秘密在,我們緣分在,夫妻在;秘密泄,我們緣分盡,夫妻散矣。”
光陰如駒過隙,又是秋風陣陣,草木凋零。碧漪將母背至院中曬暖,母見院中一株榆錢樹落葉飄飄,忽對碧漪言:“賢媳何不將這滿樹榆錢變成真錢?”碧漪未置一辭,口中念念有詞,飄墜于地者,不復樹葉,盡錢幣也,叮叮當當聲不絕于耳。母急令袁良盡掃而藏之。
越數日,母召見碧漪,肅然作色曰:“賢媳神通廣大,且孝心可嘉。今婆母令你,將老身由病嫗變化成青春健婦,違拗之則為大不敬,大不孝。”碧漪聞言,雙淚長流,仰天長嘆,悉如其言,母遂變身裊裊娜娜健婦也,盡去久困之沉疴。
大比至,碧漪依依送良赴秋闈,長亭更短亭。良百感交于心,曰:“家中事盡托于卿矣。母性乖張,卿勿與之爭勝,讓之可也。待余金榜題名,即可夫貴妻榮矣。”碧漪淡然答之:“妾不做仙人做凡人,還稀罕甚富貴榮華!妾只愿我們夫婦同心永綰,白頭偕老矣。”
良去日久,婆媳二人相伴,難免生事。家中白面如岳,錢幣如嶠,母吃遍山珍海味,口腹之欲日益刁鉆。這日,母喚碧漪,令其奉一缽田螺肉湯嘗鮮。碧漪淚溢,跪地哀稟:“我本田螺出身,田螺皆我族類親友,我怎忍心捕之殺之?”母恚恚:“休得矯情推阻!不照辦便是忤逆之罪,七出之條,此為首也,不從,夫家決然休之。”碧漪大慟,哭聲越于窗,達于樹,樹忽枝搖葉震,達于天,天忽雷鳴電閃。雷隱電逝,堂屋兀現一龐然田螺,碧漪不復見矣。家中忽水漫金山,水中飄滿榆錢朽葉,母驚呼:“我的白面!我的錢財喲!”連嗆幾口水,逃至院中,院中毫無水跡,天高日朗。俄而入視,水盡葉無,巨螺亦杳然矣。
良復落第歸,及見母,母頓由健婦復作癱嫗者也。良得知前情,遽癲狂,日夜奔于川野,遍尋螺,口喚碧漪不輟,然天高地邈,無復應者。
鄭 暮 橋
石埭鄭暮橋,字濟民,儒生,明萬歷泰昌間人。怙恃交失,屢試不第,課館以為計,夜則宿于古寺中,挑燈夜讀,汲汲于功名。為人落拓不羈,性頗風雅多情。
時,阮夢梅知于縣,政聲負于朝野。阮妻滕氏,有麗色,一年前暴卒,瘞于衙側。膝下一女,二八芳齡,喚作雪菲,貌美傾國,膚若凝脂,然性略癡騃,阮甚以為苦,悒悒不樂。
一日,阮攜女詣古寺,禮神佛,焚紙燭,獻供品,伏祈天佑,期去女癡疾,聰慧當其貌矣。鄭適返寺,一睹阮女,目癡神呆,驚為天人。阮女亦注其良久,幾忘移步。鄭遂茶飯不思,竟廢誦讀,輾轉床榻,夜不能寐,眼前盡阮女也。忽似覺人招,鄭雙目緊闔,移足而出,夜黑如墨,然鄭步輕履捷,渾若晝走平川,少時已至縣衙外,則有高墻橫亙于前。鄭稍躊躇,頓覺有人力舉之,而身已逾垣,落于衙庭。后廂房一燈如豆,隱隱有陣陣花香撲鼻,鄭躡跡潛趨之,欲窺于窗,窗高莫能攀,復窺于門隙,一觸而開,未扃戶也,驚見阮女玉體橫陳于繡闈,鼻息微微如淺吟,膚香縷縷醉花陰。鄭頓血貫腦頂,驚呼失聲,絕倒于地。
及鄭醒,則見身在公堂之上,驚堂木陣陣,殺威棒聲聲。阮夢梅怒喝:“何處狂生,竟敢夜闖縣衙,行奸官家之女!”鄭駭惶,以手拭目,不知何以,囁嚅道:“吾分明在睡夢之中,何以至公堂?”阮益怒:“現場拿獲,夫復何言!速將此淫賊收監,待朝廷奏復,秋后斬決!”
鄭系獄數月,朝夕號呼鳴冤。獄卒不耐其煩,反捶楚之:“小姐肚腹日隆,斷爾禽獸所辱!遍請名醫墮胎,均無以奏功,腹脹如鼓,真真咄咄其怪也!”復言阮令廣貼通告,羅致天下杏林高手,謂能墮阮女孽胎者,賞銀千兩;治愈阮女癡疾者,以女妻之,家財盡予之。然告示數日,迄無敢揭榜者。鄭乃止號,大惶復大慚。眾皆言之鑿鑿,嗤之如奸宄,己果枉讀圣賢書,夢游逾垣亂性,奚復何疑?唯盼高人早至,拯阮女于水火。愚生死有余辜,但求來生侍奉小姐甘作犬馬,以贖前愆,如蒙青眼,再續前緣,也未可知。
昏睡中,鄭覺有一盛裝麗婦忽立于前,噓暖問寒,備極關愛。后婦言:“吾可治小姐二疾。”鄭大喜,急詢之。婦徐言:“阮女腹隆,非有孕,自邂逅鄭生,女忽懷春,癡人愈癡情,日夜懸思伊人,愁結于心,氣郁于腹,乃生肉瘤,累君蒙屈甚矣。但以惡言穢語垢詈之,攖激之,斯病自解。至于癡疾,則需心上人以錐刺胸,使血出,待痂落,取以麻油一錢、陳醋二錢、鹽丁三錢和而服之,七日一療程,凡七七四十九天,癡病乃愈。”鄭欲拜謝,婦倏忽已渺,不知所從來矣。醒見四壁徒然,牢門緊閉,獄卒逡巡。忽如一陣狂風,一紙空中漫卷,由高而低,由遠及近,自鐵柵直入,徑達鄭手。視之,阮令求醫通告也。
鄭狂扣門扉,大呼能解阮女之疾。獄卒怒甚,欲撲擊之。鄭肅言峻色,意誠殷殷,卒乃縛之以往。阮令見鄭,怒喝:“汝只管坐等秋決,復欲何為?”鄭長揖曰:“解鈴尚須系鈴人。大人息怒,煩請出令愛,愚生若不能解其二疾,不啻妄作妖祟,乞請凌遲處死。”一月將至,無人揭榜,阮心急如焚,恨嘆者三,允鄭試之。鄭曰:“令愛所患,實乃怪疾,怪病須用怪方醫,大人不可作梗見疑。”阮諾之。
阮女出,果腆腹如扣盆,色猶艷絕也。見鄭生,呆目忽灼灼如火,雙頰飛紅,氣促咻咻。鄭搶步近前,劍眉倒豎,污言如刀,叱其枉為官家閨秀,不守禮法,不遵婦道,茍且偷歡,致有身孕,殃及無辜,反將命喪云云。且罵且揎拳捋袖,欲毆擊阮女。阮女初駭極,繼忿極,無所措手足,目驚神亂,但見其腹愈脹愈大,如吹氣然。忽聞一聲劇響,女腹爆裂,迸出一物,血肉模糊。再視女腹,平坦如砥,渾合無痕。眾視其物,肉瘤也,圓碩如球,其堅似鐵,乃匣之于室。阮令驚道:“吾女乃清白之身,鄭生亦道德君子,怪疾惑眾耳。”著即奏明朝廷,立釋鄭生,以洗冤獄。
復治癡疾。阮女見藥作嘔,鄭捉女不使脫逸,強令服之,如是者數日。期滿,阮女不復癡騃,聰敏異常,秀外而慧中。鄭則胸前傷痕枕藉,細審之,似一“愛”字也。阮留之于衙齋,女晨昏侍奉,鄭漸康復如常。一日,又夢彼盛裝麗婦趨于前,揖謝再三,言其乃阮妻滕氏,被仙寓山千年狐妖勾魂而暴卒,現幻作雌狐,雖授以法力,然任其摧玷,不勝凄苦。“吾女郁氣所生肉瘤,又稱人寶,殊為珍異,善人食之則百病除,惡物食之則斃其命。狐妖乃老饕,死之則吾失魂復歸其體,命可救矣!屆時發棺,吾自當生還。”言已,泣謝而去。
鄭依言而行,偕阮女同至仙寓山,置人寶于山腰石徑。移時,見一老狐竄至,啖之果斃。鄭旋奔返縣衙側,與阮令并發棺,視之,滕氏面色如生,漸有氣息,旋而坐起,驚睹阮令,似有嗔怪,嘆言道:“昏昏一覺,何久耶!”阮與女喜極而泣。
阮令夫婦為鄭與女擇吉完婚。明年,鄭赴京應試,高中榜眼,后官至監察御史。阮女得封誥命夫人,誕育二子,皆舉孝廉。其家訓,無論男女,世代不與胡姓通婚,蓋諧狐也。
化?; ?龍
八百里青弋江劈山填谷,波翻浪卷,奔騰向前,勢不可當。
江里魚多,胖頭、鰱子、鯽魚、鯉魚、草魚、青魚、金魚、鯰胡子、彎鉤丁、烏棒、老鱉,什么魚都有。一江水養活了兩岸人,一代又一代。
一個青年漁民,姓王名大成,世居青弋江畔,捕魚為業,尚未婚娶。
大成極善捕,別人捕不到,他捕得到,別人捕五斤,他能捕五十斤。人說大成懂咒語,咒一念,一江的水鬼都幫他趕魚,還能捕不到魚貨?大成聽了,淺淺一笑,未置可否。
“神捕王”的名號喊遍了大江上下。
王大成父母早亡,孑然一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饑。他每天日出而漁,日落而歸,捕了魚,自己留足吃的,多數散與眾鄰,人皆呼其“王善人”。大成唯淺淺一笑。
這年春夏之交,本是捕魚旺季,王大成日日張網,卻一連數天毫無收獲,異哉怪哉!人們開始用懷疑、怨恨的眼光看他,后來竟對他視若無睹。人們說,王大成殺生無數,得罪了魚神,活該受懲。話傳到大成耳里,他復淺淺一笑。
這天,王大成在江邊點了香燭,禱告一番后,一如既往張網捕撈。收網時突覺網底沉重異常,大成竊喜,料定是一條大魚。看來這是上蒼動了惻隱之心,給他多日空網的一個補償吧。大成使盡吃奶的力氣,出了滿頭滿身的臭汗,終將網底拉上船的那一霎,驚喜出聲——好一條金鱗赤尾的大鯉魚!足有扁擔長,好幾百斤重。
驚喜過后復驚疑——這魚剛出水,咋一動不動?近前用手一摸,魚身是涼的,硬的。大成復驚恐,用鐵器一敲,竟丁丁作響,火光迸濺——原來是一塊大石頭,魚形石。大成不免懊惱,懊惱之后轉念一想,這怕是天意。天意不可違,我得好生對待這塊石頭。
大成設法把這塊魚形石搬回了家。
有巨富者桂翁,愛石如命,遍搜天下奇石,營“石娃館”,乃宴飲淫樂之所。翁出百金買這塊鯉魚石,大成不肯。
馬縣令聽說了,也坐著官轎來看稀罕,驚為天降祥瑞,乃國祚永昌之兆,欲獻朝廷。許以美廬美婦,大成還是堅拒。令叱曰:“你這窮鬼,比這石頭還倔還硬。”再無人問津。
大成寧愿自己餓肚子,窮其積蓄,定制一口碩大無比的瓷缸,雇壯漢數人車載以回,將鯉魚石輕放于缸底,灌江水半缸,又置沙粒、卵石、水草于其間。事畢,大成乃沉沉睡去。
夢中,大成忽被“潑喇、潑喇”的水擊聲驚醒,披衣起視,一條金鱗赤尾的大鯉魚在缸中游得正歡。大成不免驚異,不忍打擾大鯉魚,退回復睡去。
天明,大成醒來,驚覺異香撲鼻,眼前竟是一桌從未見過的美味珍肴,桌前立著一個金衣紅褲的美人兒。大成甫欲驚呼,美人兒急趨上前,輕捂其口,作嬌俏笑態,言:“君若不棄,愿奉箕帚,侍寢承歡無二心。”大成有羞色,推開美人兒,回道:“人魚殊類,男女有別。加之既乏媒妁,又無主婚,怎能隨便呢?”美人兒諾諾,不再相強。
如此數月,男女各安其分,不為外人知也。
轉眼到了七夕夜,美人兒忽淚痕滿面,對大成言:“你我夙緣,始有今生一段情。緣深緣淺,情短情長,悉由王郎定奪。奴至今宵已修煉完滿,即將化而為龍。君若留我為妻,我當不辭沃血,剝盡魚鱗,永作人身。君請三思之!奴唯王郎命是從。”
大成不語,呼吸粗重,屋內狂走,屋外長嘯,復返于美人前:“你若化龍,我當如何?”美人泣曰:“以君血遍染鯉魚石,奴得天地之精華,人血之靈氣,方為功德圓滿,升而為龍,上窮碧落下游九淵矣。”美人兒言訖,已來不及攔阻——大成出利刃斷腕靜脈,鯉魚石上瞬即綻放出朵朵灼灼血花。
這時窗外飛來一塊石頭,把大魚缸擊了一個大洞,水頓時嘩嘩地流盡了。美人兒驚道:“奴命休矣!奴本受眾水族所請,欲色誘取爾性命,難為王郎實至誠君子,遂不忍加害也。世途詭譎,人心難測,王郎千萬珍重!”且言且身漸小漸萎,沒于石中不復見。
鄰人哈哈大笑,沖將進來,高叫:“她化了龍于我等何益?!不如賣石于桂翁,你我各得五十金。”大成噴出一口血來:“你殺死我妻了!”
王大成仿佛做了一個夢,夢碎了,一切又回到了從前。他終身不娶,捕魚活命,除自給外,多數散與眾鄰。
有什么不同以往的嗎?
有。大成捕魚時總是留大放小,魚類繁殖季則停捕。“神捕王”的名號早已易主了。
還有,一塊扁擔長,重數百斤的鯉魚石栩栩如生,靜臥江畔,旁有魚龍廟,香火不旺不淡。
附創作談:
關于《新聊齋三題》
安徽 / 袁良才
本人的小說創作,以微型小說為主,微型小說中以筆記體小說為多,所謂新聊齋也寫過不少篇什。
筆記小說是中國小說的“老祖宗”,根深方能枝繁、葉茂、花盛、果豐。吃果子一般不會忘了樹,但往往會忽略了根,因為根深埋地下,不事招搖。近來刀郎的新歌《羅剎海市》火了,對這首歌異乎尋常的爆棚勁兒本人不作妄斷,但竊以為表面上火的是刀郎,深層里體現的當是蒲老先生《聊齋志異》跨越時空的恒久的藝術魅力。以《聊齋志異》為代表和巔峰的中國傳統筆記小說,是中國傳統文化參天大樹上最為搖曳生姿、異彩奪目的奇葩珍果,滋養了一代又一代讀書人、著書人,誰也不敢“數典忘祖”。
事實上,筆記小說在中華大地上始終源遠流長,如九曲黃河,浩蕩東去,從未枯竭、斷流過。改革開放以后,筆記小說幸運地迎來了一個新的勃興期,文壇橫空出世了一個頗為引人注目的新筆記小說創作群體,他們中有一些響亮的名字:馮驥才、魏繼新、聶鑫森、孫方友、張曉林、相裕亭、李永生……郭沫若先生給蒲松齡故居題寫過一副楹聯:“寫人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誠哉斯言。竊以為,無論是文言筆記小說還是新筆記小說,它們自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永遠不會過時、多余,當然也存在與時俱進、守正創新的使命與擔當。不管是新瓶裝舊酒,還是舊瓶裝新酒,酒醇,酒香,警世,醒俗,怡情,養心,別人喝了叫好,就好。
最后還想為新聊齋體筆記小說啰嗦幾句:故事要奇特,想象要奇詭,語言要奇麗,人物要有奇情、奇趣、奇志,換句話說,就是一定要寫出“齋味”。本人當然是柳泉居士的鐵桿粉絲,偶爾興起,不揣淺陋,弄出幾篇所謂新聊齋,絕非無病呻吟,賣弄風雅,秉持的是“文章合為時而著”的文化傳統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