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追蹤的“鬼槍”：3D打印槍支

阿隆索

解放者”3D打印手槍正面

來自德克薩斯州奧斯汀的前法律系學生科迪·威爾遜（CodyWilson）于2012年創立“分布式防御”組織（DefenseDistributed），旨在捍衛民眾獲取武器的公民自由權利。2013年5月，威爾遜在奧斯汀的一個私人射擊場，成功試射世界上第一支3D打印塑料手槍“解放者”（Liberator），這為他在普及槍支而進行的斗爭中邁出關鍵一步。第二天，他在網上公開該槍的設計圖紙，免費提供在線打印槍支所需的藍圖，全世界有近10萬人下載這些圖紙。這種武器的發明引發激烈的爭論，它改變了許多人對武器的新制造技術和不受監管的在線設計共享的看法。

對于威爾遜來說，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中賦予美國公民攜帶武器的權利這一條法律條款，證明他的行為是正當且合法的。威爾遜談到他的作品時說，他從未從設計手槍的角度考慮過，“解放者”的設計和制造對他來說是一種政治行為。

“解放者”由15個ABS（丙烯腈丁二烯苯乙烯）塑料制成，在美國斯特拉塔西斯（Stratasys）公司的工業級DimensionSST3D打印機上單獨打印。打印過程大約需要20個小時，然后通過添加單個金屬部件，將這些部件組裝起來，就可以制造出一支功能齊全的槍支。

“解放者”的STL文件（該文件類型用于制造3D打印模型和計算機數控編程）可以在威爾遜的3D打印模型搜索引擎DEFCAD上免費獲取。“解放者”以其高性價比、良好的質量、易獲得等特性，展示了3D打印技術應用于手槍的諸多優點，威爾遜稱其為“3D打印可能性的偉大之旅”。

英國倫敦的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VictoriaandAlbertMuseum）購入3支不同的“解放者”作為博物館收藏的一部分：一是其零部件；二是組裝好的“解放者”手槍；三是由威爾遜發射過的“解放者”手槍。該博物館還擁有相關CAD文件，以及一些3D打印AK47、AR15的下機匣和彈匣，這些文件展示了威爾遜從用3D打印技術為半自動步槍制造替換零件到開發“解放者”的思想轉變。

2013年5月8日，美國政府命令威爾遜和“分布式防御”組織從DEFCAD搜索引擎中刪除相關文件。美國國務院開始調查威爾遜是否故意違反《國際武器貿易條例》（《ITAR》）。這些條例執行《武器出口管制法》（AECA）的規定。根據國務院發出的一封信稱，威爾遜允許任何人下載“解放者”設計文件，并可以“將技術數據傳輸給外國人，無論下載的人是在美國還是國外”，這些規定可能違反了美國出口法規。

DEFCAD搜索引擎被勒令停止分享“解放者”和其他類似設計的STL文件。威爾遜認為他和他的組織在槍支生產方面并沒有違反任何法律，他擁有制造第一類武器（步槍、霰彈槍和手槍）和第二類武器（簡易武器和機槍）的許可，但人們對“分布式防御”組織非營利性信息交換產生了懷疑——但問題是威爾遜并不打算利用“解放者”盈利。

根據ITAR規定，對違反AECA的行為可能判處10年監禁。如果一萬次下載中只有0.1%的下載人是非美國公民，威爾遜可能會在監獄里度過余生。但結果證明，他設計的3D打印手槍似乎真的成為威爾遜口中所說的“法律空白”的例證。

英國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收藏的“解放者”手槍

事實上，這支3D打印手槍的新聞一經公開就引發來自世界各地相當廣泛和強烈的爭議，反對槍支武器的各類組織和個人也紛紛公開批評這個項目。許多美國議員也呼吁應該立法徹底禁止3D打印槍支的制造；歐洲的執法機構也表達對該項目的擔憂，并表示要實時跟進項目進展情況。

2021年，西班牙警方搗毀一家位于特內里費島的專門制造和販運3D打印武器的秘密作坊。這一發現源于一名白人至上主義運動支持者因購買用于制造爆炸裝置的化學物品被捕，在其審訊過程中，特內里費島的警方獲得該秘密作坊的信息。

在對制造武器的工廠進行突襲時，警方發現至少19支手槍、一些沒有序列號的彈匣，以及一些手槍配件，如消聲器或全息護目鏡。在武器作坊里，警察還發現一些自制炸藥制造手冊。

這起案件發生在2021年9月，但由于當局政府的擔憂，事情發生幾周后，消息才被公開。在消息公開后，西班牙警方毫不猶豫地向其他歐洲警察部隊、國際刑警組織和歐洲刑警組織等國際組織通報這一新威脅，以協調成立一個專門調查此類組織的小組。次年秋天，西班牙主辦一場關于3D打印武器制造的會議，討論此類武器真正的風險，如何監管其制造，以及如何應對這種威脅。

通過“幽靈槍手”銑床任何人都可以制造AR15 和AR308 金屬槍

會議期間進行一系列的演示和測試，例如打印武器后，在卡尼利亞斯警察局的射擊場進行測試。此外，他們還意識到另外一個重要的方面，盡管網上可以找到一些比較安全的設計，但打印時的不良配置可能會對武器的結構完整性帶來未知風險，這些風險可能會嚴重傷害武器以及使用者。

這并不是歐洲第一次發生類似案件，德國哈雷的一座猶太教堂曾發生一起3D打印武器襲擊事件，造成2人死亡。槍擊事件的作案者在實施襲擊前幾個月購買一臺3D打印機，并成功組裝5件完整的武器。所幸，襲擊者打印的武器并不完全可靠，并且在襲擊期間有多次卡殼，沒有造成更多傷亡。

用3D打印機設計和打印武器比我們想象的更常見，3D打印在這些年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在美國和歐洲，甚至亞洲，幾乎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地購買到3D打印機，這使得許多公民或犯罪組織都可以更輕松地在家中制造自己的武器。日本川崎市28歲的大學職員井村美智打印生產2支手槍，并在網上發布制作和試射視頻。警察在他家中發現了5支3D打印手槍，都是用售價約人民幣3000元左右的3D打印機自制。2014年10月，井村被判處2年監禁，成為因3D打印槍支入獄的第一人。

警方很難偵查此類秘密作坊，因為與實驗室或毒品種植園不同，3D打印機的能源消耗不是很高，而且制造此類武器所需的材料可以合法獲得，并不會引起注意。

2018年8月1日，威爾遜在他位于德克薩斯州奧斯汀的工廠里

“ 分布式防御”組織重新啟動其網站

在過去的幾年中，“分布式防御”組織設計并共享大量用于制造各種武器的文件，從手槍到AR15和AK47等武器的彈匣。在“分布式防御”組織的網站上，威爾遜還出售一些他自己的作品，和一些初學者套件。“分布式防御”組織還宣布推出“幽靈槍手”（GhostGunner），這是一種銑床，任何人都可以用它來制造AR15和AR308金屬槍。雖然該組織的法律費用不斷增加，但是威爾遜仍然專注于“幽靈槍手”的制造，該組織現在擁有18名員工，并且利潤豐厚。

2018年，華盛頓一名法官禁止“分布式防御”組織公布其計劃，認為這些計劃可能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在再次研究有關自制武器制造的立法后，其組織與美國聯邦政府的法律糾紛達成一項庭外和解協議。根據協議，允許“分布式防御”組織在互聯網發布3D打印制槍圖紙。科迪·威爾遜重新開放他的網站，以便于所有想要訪問這些文件的美國公民下載打印手槍所需的文件。重新激活該網站的策略非常簡單，因為法院以“免費分發槍支計劃”為由，下令關閉該網站，因此該命令僅禁止免費分發計劃，但不禁止其商業化。

“分布式防御”組織重新啟動其網站后，取消免費下載，并提供50美元（約人民幣360元）的年度訂閱服務（僅適用于美國居民），通過該訂閱，可以訪問其創始人所稱的“武器奈飛網站”（奈飛是美國最大的流媒體視頻平臺之一）DEFCAD，其網站包含視頻、教程和制造任何類型武器的說明，從手槍到自動步槍或霰彈槍，所有這些武器都沒有序列號，并且能夠通過機場安檢而不會觸發警報。通過這一舉措，該組織獲得高知名度，僅在網站重新開放的第一周，該公司就籌集到近25萬美元（約人民幣180萬）的捐款。

3D打印手槍的分解狀態

盡管威爾遜和他的組織十分活躍，一些美國立法者仍然沒有放棄，他們認為DEFCAD違反了《出口管制條例》和《無法檢測槍支法案》，該法案禁止制造、擁有和銷售不能觸發金屬探測器的槍支。美國二十幾個州的總檢察長曾聯合發出一封信，并指出：“任何下載文件的人都可以‘制造出標準金屬探測器無法探測到的功能性武器，而且由于沒有序列號，無法追蹤。’繼續傳播這些文件將增加美國各地恐怖襲擊和槍支暴力的風險。”盡管該法律旨在阻止武器3D打印，但沒有其他法律規范可以支持此項法案，因此在沒有法律規定3D打印機的打印范圍的現狀下，DEFCAD將毫無阻礙地繼續提供新的年度訂閱計劃。

現在機場、火車站等交通場所設置的安檢機利用X射線檢測物體，根據物體密度、質量和數量不同導致的X射線的吸收程度不同，所呈現影像也不同，安檢人員以此判斷物品內容。但是3D打印槍支分解后，無論根據材料還是形狀，安檢人員都無法判斷該物品是否為手槍，這給公共安全帶來很大挑戰。

另外，無論在歐美還是亞洲，現行法律都無法精確適用于3D打印槍支，且管理槍支的機構也無法對3D打印手槍進行有效管理。

除了槍支的去處和流向無法追蹤外，3D打印槍支沒有序列號，這一特點也成為管理3D打印槍支的阻礙。3D打印手槍也因此被人稱為無法追蹤的“鬼槍”（ghostgun），所以各國無法利用追蹤和管理普通槍支的方法對3D打印手槍進行管控。又加上3D打印手槍的獲取方式簡單、便捷且相對普通手槍十分廉價，這給管理工作帶來更多困難。

3D打印槍支的發展趨勢或許正如威爾遜所說，“只要有電腦和互聯網連接，就會有槍支。”預防3D打印槍支給公共安全帶來的危害和風險，已成為全世界亟需解決的一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