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況味細品茶

盛家飛

提起茶，自然會先想起唐代的陸羽，他被世人稱為茶仙、茶圣，并著有世界第一部茶葉專著《茶經》。《茶經》中云：“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于魯周公。”千百年來，得日月滋養的人間草木，走在時光深處，歷盡滄海沉浮，歲月的爐火卻一直燃燒著，從未停歇。那些吸著天地靈氣的嫩芽，被無數個春秋熬煮，茶湯依舊清香醇厚，浸透于每個時代的歷程之中。

在中國，從古至今，上到名人雅士，下到平民百姓，飲茶早已成為人們生活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隨著歲月流逝，人們也逐漸明白，品一盞茶，亦是在品況味人生。

漫漫時光中，看庭前花開花謝，望空中云卷云舒，日頭雖然清淺平庸，卻也清澈無痕。茶是水窮極天涯的風景，水是茶望眼欲穿的歸人。當干癟的葉芽與滾燙的開水相互碰撞，二者莫名邂逅，葉芽便會在器皿之中上下翻滾、奔騰，激發出無盡的力量，頃刻之間，撲鼻的茶香，也會被磅礴地激發出來。不知是誰說過，生活即是一盞茶，裝得下歲月的滄桑，參得透人間的悲喜。再上乘的茶，也有變淡的時候，再低劣的茶，也有芳香的一刻。時浮時沉，跌宕起伏，乃是常態。茶由濃到淡，由暖轉涼，從開始的熱烈濃郁，到最后的淡定平和，一如你我洗盡鉛華的一生。

一寸光陰一盞茶，茶的一生，亦是人的一生。第一泡茶水略帶苦澀，猶如少年，熱烈、青澀；第二泡茶水歷經浮沉，猶如中年，穩重、芳醇；第三泡茶水淡而有味，猶如老年，淡然、回香。

如今品茶，又被叫作“品茗”，而在古代，茶則有了更多雅致的稱呼。唐代施肩吾寫過“茶為滌煩子，酒為忘憂君”，因此茶就有了“滌煩子”這種別稱，杜牧還把茶稱為“瑞草魁”，同為唐代的鄭遨則把茶叫作“草中英”，真是一個比一個具有靈性和美感。而這些雅趣的稱呼，似乎都源于茶自身的本性。顯然，茶是有氣質、有性格，亦是有風骨的。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季節，不同的天氣，不同的人，甚至用不同的器皿，不同的水，都能喝出不同的滋味。而我最喜愛的，便是在一個寧靜的午后，攤開一本書，沖泡上一杯茶，獨自感受時間的流逝。此間，雜亂浮躁的心緒，便會立馬安穩下來，輕嗅杯中裊裊茶香，舉手投足間，也便放下了執念，與郁悶和解。

其實，兒時的我是不喜飲茶的，懵懂之中，曾嘗試偷抿大人杯中的綠色液體，頓時覺得口中苦澀，從此便對茶敬而遠之，那時只覺得白開水才是人間至味。不知過了多久，隨著年歲增長，也愿意多去體驗新鮮事物，于是喝茶又被重新提上日程。隨意泡上一杯茶，茶入口中，雖然味道不是那么美妙，但已不再是兒時的那種不能接受，不管怎樣，硬著頭皮咽了下去，苦澀之后，竟神奇地發現好像還略帶一絲甘甜。原來，茶這種東西，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再往后，才發現茶的曼妙絕倫，曾經滄海難為水，從此白開水在我面前，也就變得索然無味。人有時就是這樣的奇怪，曾經視為砒霜的茶水，不知在哪天就變成了蜜糖，那些曾經自認為最不能接受的事物，就在不知不覺中坦然接受了。其實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初經世事之時，總覺得生活過于艱難苦澀，但又不得不咬牙堅持，歷盡千帆，當把這個過程走完之后，回過頭再去回味曾經走過的路時，觀浮沉人生，才發現那些磨煉你的苦澀經歷，如今也已變得甘甜芬芳。

茶的種類繁多，有綠茶、紅茶、白茶、黃茶、黑茶、烏龍茶之分，每一種茶，都有其宿命和滋味。總結起來，喝茶不過兩個動作——拿起和放下；茶也不過兩種姿態——沉與浮。誠然，茶如人生，人生如茶。一品苦，人生初入世俗；二品甜，人生苦盡甘來；三品淡，方得生活至味。

苦澀是開端，沉浮是歷程，平淡是本色，清香是饋贈。人生況味，不過如此。

（青園摘自《聯誼報》2023年7月11日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