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與他的航母夢

山東艦編隊海上航行。攝影/安妮

有些事，可能想藏也是藏不住的。

“1999年，一位名叫陳虞文的小朋友給國家捐款140元用于建造航母，有關部門專門回信退款并表揚他！”不久前，我在網上刷到了關于自己的短視頻——素材取自2022年海軍節那天，我在某公眾號投稿和大家分享的故事，短短幾天竟獲得了幾十萬網友的點贊，目前已有20.3萬網友點贊、8000多網友參與評論。評論區不少網友問道：“20多年過去了，如今他過得怎么樣？”

這些年，我的生活和大多數同齡人差不多，求學求職，走南闖北，有過高光得意，也有挫折遺憾，始終不變的，是我對人民軍隊的關注與熱愛。

故事開始的地方

我生長于祖國南海西北端的北部灣畔——廣西壯族自治區欽州市。北部灣的海，就像是我親密的伙伴，陪伴著我慢慢長大。

我小時候，父親便常常帶我到海邊去玩。望著來來往往的漁船，父親教給我一個成語“合浦還珠”——這是我人生中學會的第一個成語。

父親曾是一名軍人，在祖國南部邊境服役多年。他給我講過一段難忘的經歷。1986年的大年三十，駐地城里萬家燈火。這一年的央視“春晚”上，蔣大為演唱了他的成名曲《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陳佩斯和朱時茂也繼續他們的風格，推出了搞笑小品《羊肉串》，激起電視機前的觀眾一陣又一陣的笑聲……

父親所在的部隊，卻沒有這樣的歡樂氣氛。就在那一天，他們接到了上級的開拔命令，同時也接到指示，要求每一位戰士都要給家里寫封信。懷著疑惑和忐忑，大家默默寫好信件，然后開往邊防一線。事后戰士們才知曉，那時寫的竟然是遺書！

父親和戰友們到達指定位置后，就在草叢中開始潛伏。緊握手中鋼槍，眼睛注視前方，耳聽四周動靜，不能隨便移動，不能隨意出聲……這不單單是紀律，也是為了保護自己，避免遭到敵軍的火力打擊。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除了零星的槍聲，并沒有敵軍活動的跡象。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密林，沒有一個人敢放松警惕，個個都緊張到了極點。下起雨時，也只能用雨衣稍微遮擋，連個遮蔽之處都沒有……

一天一夜之后，父親他們終于和下一批戰友進行交接，撤了下來。在之后的一個星期里，他們就在臨時駐地進行訓練和學習。白天，邊境方向時不時傳來冷槍的聲音；晚上，每一個人在營區都睡不好覺，精神仍然緊張，時刻保持警惕……一個多星期后，父親和戰友又接到命令，回到原駐地城區——寫好的家信沒有用上。

父親很少對人提及這段30多年前的經歷。那時，像他一樣為了祖國邊境安寧而戰的年輕戰士還有許許多多……從此，邊境在我心中有了特殊的含義。后來，我每次到邊境線，都會想起父輩曾在那里付出的汗水和犧牲。

父親還給我講家鄉的民族英雄馮子材、劉永福抗法的故事，講桂南會戰中沿海軍民英勇抵抗日本侵略者的故事。雖然年紀尚小，并不能完全理解戰爭的歷史背景，可我記住了，大海可以是我的密友，也可能成為敵人入侵的通道。父親的故事常以“落后，就要挨打！”結尾。在這樣的熏陶下，我漸漸明白，想要邊境安寧、山河永固，我們就要有自己的“堅船利炮”。

1999年的航母夢

兒時，我總在一些畫報中看見一種大船的圖片——甲板上密密麻麻地停著飛機，船首劈開奔涌的浪花，看起來壯觀極了。大人告訴我，那叫航空母艦，現實中的比我在圖片里看到的要大得多。從此，這個龐然大物便在我小小的腦袋中烙下一個“初步印象”：原來，航母就意味著強大呀。

1999年的一天，我聽到父親與老戰友說起，有人為國家捐建航母的事，我對父親說：“我也要捐錢給國家造航母！”父親非常支持，幫我將積攢的零用錢寄給了當時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總裝備部（現為中央軍委裝備發展部）。

沒過多久，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悍然襲擊我駐南聯盟大使館，同胞受傷和遇難的畫面在電視中反復播放著，全國人民憤怒的抗議聲在我的腦海中不斷回響。我問父親，是不是我們造出航母了，別人就不敢欺負我們了？那時，我暗下決心，繼續攢下零用錢捐給祖國造航母。

就這樣，我前前后后跑了四趟郵局，先后寄出了140元。2000年初，我收到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總裝備部的回信：“陳虞文小朋友：你好！你四次給總裝備部曹剛川部長寄來的140元捐款，我們都收到了。對你支援國防建設的行動，表示感謝。根據上級有關規定，現將你的捐款如數退回，請查收。順祝新春快樂，學習進步，身體健康。”隨同退款寄來的，還有一張紅色的新年賀卡。

后來我才知道，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許多人正在為了人民軍隊的發展而努力著。他們退回了我的零用錢，但收下了我和千千萬萬人的夢想和期盼。

在收到回信后的日子里，我對軍事和歷史產生了更為濃厚的興趣。2001年，我在廣東深圳參觀了曾是蘇聯太平洋艦隊旗艦的“明斯克”號航母。還未登艦，我就被那龐大的身軀震撼到了，對早日見到國產航母和國產先進裝備的期待又多了一分。

驚喜總會悄悄來到。

2005年，我從軍事雜志上看到了“蘭州”號驅逐艦服役的消息，那是我國第一艘采用垂直發射系統和相控陣雷達的052C型導彈驅逐艦，咱們也有了“中華神盾”。我再也不用看著裝備了“宙斯盾”系統的美國“阿利·伯克”級導彈驅逐艦眼饞了。

2012年，我國第一艘航空母艦——遼寧艦交付，人民海軍從此進入“航母時代”。得知中國終于擁有了航母，正在讀高中的我激動地又給總裝備部寫了一封信。這一次，總裝備部的同志以電話形式回復了我，就像2000年的回信一樣，再一次勉勵我好好學習。

“國產航母夢”終于圓了

2019年，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閱兵式上，被譽為“國之重器”的東風-41導彈亮相。同年12月17日，首艘國產航母——山東艦在海南三亞軍港交付使用，標志著人民海軍正式迎來了國產航母時代，中國人的“國產航母夢”終于圓了！我和億萬國人一樣，心情特別激動。我又從抽屜里翻出那封珍藏了近20年的回信，思緒萬千。我竟然能在上大學時就看到我國首艘航母下水，在大學畢業沒多久時就見證人民海軍迎來了雙航母時代！

2000年2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總裝備部給陳虞文的回信和新年賀卡

夢想成真的這一天，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2021年，我有幸參觀了第13屆中國國際航空航天博覽會（即“珠海航展”），在現場仰望搭載國產發動機“中國心”的殲-20等戰機從頭頂呼嘯而過，親眼目睹許多新式地面裝備縱橫馳騁……同年，首艘國產兩棲攻擊艦——海南艦加入人民海軍戰斗序列。

2022年6月17日，我國第三艘航空母艦——福建艦下水，這艘新航母裝備著許多令人感到振奮的“黑科技”。才20余年的時間，我國的航母技術就已經接近世界先進水平，部分技術甚至還超越了其他軍事強國。

非常有幸，我能生在這個時代，見證人民軍隊一步步向世界一流軍隊邁進。過去的無奈與悲憤，早已煙消云散，現在涌蕩在我心底的，是自豪和夢想成真的喜悅。

（作者供職于北京某單位）

感言

我曾經是人民軍隊的一員，退役后也一直關注著部隊的發展。

1999年的一天，我和戰友們談起，在報紙上看到有人給國家捐款造航母。當時才5歲的陳虞文突然在旁邊說了一句：“我也要捐錢，我攢有零花錢！”當時大家都挺驚訝，稱贊他雖然年紀小，但是覺悟高，是個好孩子。我突然意識到，這是孩子愛國主義思想的萌芽，應該鼓勵他的愛國情懷，在他心中根植國防觀念。

于是，我看著孩子高高興興地把他的零花錢從“小豬”存錢罐里取出來，又陪著他到郵局，把錢寄給了解放軍總裝備部。

當時沒想過能收到回音，我想，總裝備部的回信和后來的回復，不單是對陳虞文的鼓勵和希望，也是給千千萬萬心系國防的孩子們的回應。至今，那封回信一直被我們好好地保存著。

——陳虞文的父親

編輯/朱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