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

晚年時的包之風
包之風,又名包珠鳳,1927年出生于浙江臺州三門亭旁包家村。她14歲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進步群眾組織“民族解放先鋒隊”,15歲入黨,后以教書身份為掩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1942年北上參加新四軍,參加過著名的“七戰七捷”——蘇中戰役、渡江戰役等,在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中的后勤保障、婦女救亡等方面作出了突出貢獻。
包之風的父親是當地有名的裁縫。一天,國民黨兵到村中搜捕共產黨人包小龍。搜遍全村未果,就氣勢洶洶要燒包小龍家的房子。包之風的父親得知后,站出來阻止。國民黨兵動手將他抓到鄉公所吊起來嚴刑拷打,要他承認自己是“共黨”,一邊又殺回他家,將家中財物洗劫一空。因為父親雙手被打致殘,被放回后再也不能做裁縫了,地下黨便你一個銀洋、他一個銅板接濟著包之風一家。
苦海中長大的孩子懂事早。包之風看在眼里、記在心中,知道地下黨是幫助窮人的,上亭山小學時,她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小學未畢業就由地下黨介紹到亭旁王村、芹溪、上蔣等村以教書為掩護,以小學為據點,從事黨的地下工作。1939年到1942年,3年多的時間里,包之風組織村民辦夜校,發動串聯民眾游行支持抗日活動,發展地下黨員。后因黨內出了叛徒,為保存革命力量,黨組織將包之風和一些戰友北上轉移。
1942年春,在地下交通站的幫助下,包之風和同鄉姐妹楊湘君化裝成賣菜的農婦,經過一個多月的艱苦跋涉,到達蘇北新四軍駐地。包之風先被安排到阜東總隊做文書工作,后調軍部擔任譯電員以及黃克誠領導的3師機關擔任機要組長。當時正值新四軍重組,生活相當艱苦,又面臨著日軍的大掃蕩和國民黨的大清剿,部隊轉移得非常頻繁。
據包之風后來回憶,那時,前后是日軍的飛機大炮,兩側是國民黨和偽軍,夜里又有地主的還鄉團偷襲,十天、二十天吃不到一粒米是常有的事。她記得最豐盛的一次飯菜,是師長黃克誠請他們吃了一頓蘿卜宴。平日里,包之風和戰友們都是躲到蘆葦叢中,挖地里和溝中的草根、蘆葦根充饑,邊啃邊跑,邊嚼邊打,有時走著走著就睡著了,晚上還要忍受蚊蟲和螞蟥的叮咬、毒蛇的襲擊,“那種苦真是無法形容,沒有堅強的革命意志是堅持不下來的”。
包之風的昵稱“小包子”,是新四軍的一位首長給起的。1945年1月,新四軍在安徽、上海、江蘇和河南、湖北部分地區成立了華中銀行,開始發行貨幣,任命包之風為華中銀行直屬機關黨總支書記兼出納股長。一次,日軍突襲華中銀行機關,飛機上的機關槍子彈掃射下來像暴雨似的,銀行機關里多數是剛參加革命的知識青年,還沒有經歷過戰爭場面,一聽槍響就四處跑散了,只留下包之風一人,怎么搬也搬不動那么多剛印出來的鈔票。但轉念一想,這些鈔票只在解放區流通,別人拿去也沒有用,得將金子、銀子搬走,不能落入敵人手中。她顧不得敵機在空中盤旋掃射,將金子、銀子捆在一個包袱里背了出來。
包袱太重,瘦弱的包之風只得一步一步在敵機的彈雨中穿行。子彈打得地上塵土飛揚,還打傷了她的一個腳趾頭。敵機飛走后,包之風發現軍隊和銀行機關不知轉移到哪兒了。她想,包袱里裝的是革命的本錢,一定要找到部隊。
為了不暴露目標和防止金銀被搶,包之風到田里抓了把爛泥涂在臉上,拄著拐杖裝成乞丐上路找部隊,餓了就吃路邊的草根、樹葉,困了就枕著包袱睡覺,里面的金銀分毫不動。
經過四天四夜的苦尋,找到部隊時,包之風終于堅持不住癱倒在地。首長流著淚對她說:“小包子啊!別看你個頭小,在關鍵時刻,你卻把我們全部隊的命根子包(保)住了!”
從此,“小包子,包(保)金子,打敗死鬼子!”的歌謠,在部隊流傳開來,包之風也因此立了功。
1949年,解放南京時,剛好包之風的孩子出生。她背著嬰兒從長江以北打到長江以南,孩子的一條腿被子彈打傷。戰友們都為孩子捏一把汗,她卻樂觀地說:“打仗哪有不犧牲,不傷人的?”
新中國成立后,包之風擔任過蘇南行署輔導員、中國花紗布公司蘇南分公司人事處負責人,在江蘇省文化局分管黨務工作并任計統組長等,還先后在江蘇省文聯、省國畫院、省委組織部等單位從事組織工作。在不同的崗位上,包之風干一行、愛一行,任勞任怨,兢兢業業。
組織上后來為包之風家配備了保姆。保姆說:“包老自己平時省吃儉用,穿的衣服是補丁加補丁,卻常將省下來的錢寄給貧困地區的群眾,還資助我家孩子讀書深造,成家立業。”
1982年7月,包之風因在戰爭中落下的舊病復發,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歷程。江蘇省有關部門為她舉行了追悼大會。
(本文原載于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08年出版《風雅鄉賢·三門人物傳記》,有刪節。作者單位:三門縣委政法委員會)
包之風是我的姨媽。她艱苦樸素,樂于助人,心系家鄉,非常關注晚輩的成長。
20世紀70年代末,姨媽受邀到故鄉三門寫黨史,那時我才十幾歲,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個子不高,穿著一件有補丁的衣服和一雙手工布鞋。她詢問了我的學習情況,我看她樣子嚴肅,也不敢多說話。她與我母親聊天時,說起家鄉的變化日新月異,感到非常欣慰。
姨媽離開后,我不解地問母親:“姨媽是個老革命,現在官也不小,為什么還穿布鞋和帶補丁的衣服呢?”
母親告訴我:“苦出身的人知道財物來之不易,當然注意節儉。再說好穿的衣服為何要丟掉呢?你姨媽自己艱苦樸素,卻很樂于幫助別人。”
從此,艱苦樸素、注意節儉的理念深深地影響著我的一言一行。
幾年后,我高中畢業考上了杭州一所學校學法律,那時的法律教科書都很缺。有一次,我在新華書店看中一本剛剛出版的法學詞典,但看到定價是我當月生活費的四分之一,心里又有點舍不得。回到學校后見別的同學都買了,我咬咬牙重返新華書店,結果書已售罄。
我又急又悔,只好寫信求助在南京的姨媽,她交待子女為我買下這本詞典寄來,附信要我好好學習,為祖國的司法事業貢獻力量。當時,我不知她已生病臥床,那封信和那本法學詞典,竟成了她留給我最后的念想。
如今,姨媽已離去數十年。我的工作也多次調動,那本法學詞典的很多內容早已不適用,但我始終珍藏著它,也時刻銘記著姨媽曾對我說的話,警醒自己要做到公正司法,踏實工作。
編輯/吳瓊(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