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瑋 謝文君

作為當今世界的太空強國,俄羅斯一直對太空域保持高度關注,不斷推進和完善自己的太空安全戰略,研發太空裝備,以保障自身的大國地位。
俄羅斯探索太空的歷程可追溯至俄國封建王朝時期,歷史悠久。從齊奧爾科夫斯基的理論到冷戰時期加加林的實踐,俄羅斯人始終保持著對太空的領先探索。
俄羅斯宇宙主義塑造其“太空大國”的意識。俄羅斯宇宙主義誕生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人們對宗教迷信的破除和對理性科學的追求,俄羅斯宇宙主義汲取了哲學、宗教、文學、科學等領域的精華,具備先進的科學性和對探索太空的現實指導性。俄羅斯宇宙主義體系復雜,流派繁多,且分類無法統一。卡久京斯基認為縱使存在不同的流派,但是俄羅斯宇宙主義討論的核心命題只有一個,即人與宇宙的關系。
古老的俄羅斯宇宙主義把宇宙寓于宗教中,具有封建迷信色彩,同時俄羅斯宇宙主義討論了人與宇宙的辯證關系,具有理性色彩,激發人們科學改造宇宙的熱情,使宇宙情懷扎根于俄羅斯民族。俄羅斯宇宙主義體現了俄羅斯民族“彌賽亞”精神的救世情懷,探索宇宙不僅是為了民族和國家,更是為了全人類。在蘇聯時期,為社會主義理想而奮斗的俄羅斯人更有一種為全人類而探索太空的使命感,“太空大國”的意識由此催生。
蘇聯時期的太空實踐奠定其能力底蘊。受歷史文化的影響,俄羅斯人對太空有著頗為豐富的感性認知,隨著自然科學的發展,俄羅斯科學家試圖用科學理性解釋和探索宇宙。蘇聯解體后,俄羅斯聯邦繼承了蘇聯時期的眾多航天遺產,豐富的歷史遺產使今天的俄羅斯仍保持著主導太空的渴望。
齊奧爾科夫斯基打通了俄羅斯人通向宇宙的現實道路。1883年,他在著作《外層空間》中論證宇宙為絕對真空狀態,火箭可在空間真空環境中工作,因此可作為宇宙航行的工具;1903年的《用火箭推進器探索宇宙》提出火箭公式,論證火箭速度和火箭發動機的噴氣速度、火箭自身結構質量之間的關系,為宇宙航行奠定了理論基礎;此外他還提出了一些列有關載人宇宙飛行的設想,為俄羅斯人飛向太空提供了可行的理論構想。
隨著冷戰的開始,太空領域成為美蘇冷戰重要“戰場”。1957年8月,蘇聯完成第一枚洲際彈道導彈的全程試驗,同年10月,利用該技術成功發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標志著人類正式進入航天時代。20世紀60年代中期,蘇聯航天事業進入全面發展階段。1958—1984年蘇聯共發射科學衛星、技術實驗衛星和應用衛星1891顆。1961年4月12日,蘇聯宇航員加加林實現人類在太空的第一次航行。此外,蘇聯還實現了宇航員艙外活動以及飛船空間對接,不斷發射深空探測器實現了對月球、金星、火星的考察。70年代后,蘇聯航天發展進入實用階段,建立了軍民兩用的衛星系統,完成了大量的軍事科研、國民經濟項目。隨著蘇聯解體和美國“星球大戰”計劃的終止,帶著蘇聯時期90%的航天遺產以及百廢待興的體制、資金和人才問題,俄羅斯對太空的探索朝著更加合乎國家利益的方向發展,重啟了有別于蘇聯時代的太空發展之旅。

齊奧爾科夫斯基是俄羅斯航天事業的先行者
國際競爭成為俄不斷發展太空能力的助推器。國際競爭自古貫今,冷戰時期蘇聯的太空競爭來自于美國,冷戰結束后,美國仍然是俄羅斯在航天領域的首要競爭對手。但隨著其他地區國家的發展,俄羅斯在航天領域的競爭有了更廣泛的對象。
冷戰結束后,俄羅斯仍將美國視為其太空戰略的首要競爭對象。從奧巴馬的《美國國家太空政策》到特朗普時期的《美國國家太空戰略》《美國國防太空戰略概要》再到拜登政府發表的《美國太空優先事項框架》,都體現了美國對太空的訴求不僅是單個太空項目的領先,更要打造美國在太空領域的綜合性作戰優勢。與此同時,美國尋求合作,如與澳大利亞、加拿大、法國、德國、新西蘭、英國共同發布《聯合作戰愿景2031》,打造太空聯盟,共同謀求太空領域主導地位。面對美國太空能力建設的不斷發展,俄羅斯必須采取行動發展自身實力,應對安全威脅,維護國家安全。此外,來自中國、日本、印度、韓國等地區國家航天事業的發展成就,也刺激了俄羅斯加快發展太空戰略的腳步。
為應對國際安全挑戰及適應自身發展需求,俄羅斯發布了系列太空文件并對太空活動提出發展規劃,確定了基本原則。2012年,俄羅斯航天局公布了《到2030年俄羅斯空間活動發展戰略》草案,將俄羅斯航天發展以2015年、2020年、2030年及2030年后四個時間劃分,對每一發展階段提出了適應性需求。本部分試總結2015—2022年俄羅斯太空戰略發展現狀。
俄羅斯太空戰略目標以國防和國家安全利益為首,重視對太空領域的自主發展是俄羅斯發展太空戰略的首要目標。2014年新版《軍事學說》中指出“當前沖突將對敵空天領域采取行動”,因此必須保證俄羅斯的太空防御能力。同時新版學說首次提出組建空天軍的具體任務,“防空兵、戰斗航空兵、信息和突擊力量或將納入空天軍,擔負著包括偵察和空天打擊預警系統、對敵軍空天打擊的粉碎和遏制系統、統一指揮系統以及全方位保障系統”。由此可知,太空仍是俄羅斯國防的重點方向,是維護國家安全的重要陣地。與過去不同,俄羅斯對太空的訴求不再一味強調軍事打擊能力,而是轉變成對航天器制造、火箭及發動機研發、綜合發射平臺等的投入,確保俄羅斯獨立自主研發航天技術進入太空。2012年頒布的《2013-2020年俄羅斯太空活動》明確指出,國家太空活動旨在“保障俄羅斯進入太空通路”。2014年修訂版《到2030 年俄羅斯空間活動發展戰略》及2016年發布的《關于俄羅斯聯邦2016-2025年航天計劃》等文件中都強調了保持俄羅斯對太空的領先地位,“從其領土進入太空的能力”,同時研制具有前景的新型運載火箭和航天綜合設備服務于國防安全。

宇航員尤里·阿列克謝耶維奇·加加林—進入太空第一人
聚焦國家經濟利益,提高民用化水平是俄羅斯適應國情做出的戰略轉變。蘇聯解體后,受體制變動、資源和人才流失的影響,俄羅斯航天發展受到巨大打擊。冷戰時期太空競賽對國力的消耗以及美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經貿制裁,使得俄羅斯經濟更加受挫。根據國情,俄羅斯將發展太空軍事能力轉為聚焦太空經濟利益。《關于俄羅斯聯邦2016-2025年航天計劃》明確表示,該計劃的目的是“為國家經濟、科技和國際合作領域服務,并保護俄羅斯居民和土地免遭自然災害和人為侵害”。對地觀測領域,強調注重拓寬發展遙測衛星集群的民用功能,提高天氣預警能力及道路情況、森林火災、惡劣天氣的及時獲取能力。可以看出,俄羅斯對太空的定位從原本的軍事化轉為軍民融合化發展,旨在提高太空技術的民用率,同時創新核心發展動力,為國家經濟發展帶來更大效能。
綜合來看,俄羅斯在太空的戰略目標仍以國防為主,但定位由軍事化轉向軍民融合利用太空,重點任務是確保航天技術自主研發和進入太空的能力。只有依靠獨立的太空能力才能真正獲得太空主導權,在國際上提升話語權以及站穩太空大國、傳統強國的腳跟。

2015年,俄羅斯航天國家集團成立
俄羅斯太空戰略手段一是進行組織機構調整,形成太空資源合力。2015年7月13日,普京簽署了《關于成立俄羅斯航天國家集團》的法案,并于2016年1月1日生效。該法案提出將俄羅斯聯邦航天局和聯合火箭航天公司合并組建成俄羅斯航天國家集團公司,承擔國家訂貨方和總承包商的雙重角色。近年來,受內外部環境影響,俄羅斯航天事故多發,聯合火箭航天公司發展缺少新動力,依靠蘇聯時期老本得以生存。此外聯合火箭航天公司與俄羅斯航天局之間相互獨立,業務難得到有效合作,整個航天工業效率低下。在體制改革的呼聲中,國家層面決定整合航天機構,通過這種自上而下的體制調整,完善太空活動領域能讓航天領域更加團結的抵御系統性風險,應對外部沖擊,形成統一執行力,提高航天工業發展效率。
在軍隊建設方面,2015年8月俄羅斯空軍和俄羅斯空天防御軍合并,組建俄羅斯空天軍,其力量由三部分組成:俄羅斯空軍、俄羅斯導彈防衛部隊以及俄羅斯航天部隊。從部隊構成來看,創建空天軍是創建具有戰斗能力的俄羅斯武裝力量的重要一步。通過組建空天軍,整合先進的武器裝備、反導防御系統,利用多衛星進行太空探索、信號接收,為軍事打擊提供方向。
二是發展太空技術占據太空市場份額。俄通過改進航天領域基礎設施、獨立研發航天技術讓航天產品、技術得到世界認可,占據更多的航天市場份額。
在基礎領域實現綜合開發。《到2030年俄羅斯空間活動發展戰略》中指出要發展基礎空間研究以使俄羅斯科學在空間科學的關鍵領域處于領先地位,至2025年積極參與太陽系太陽、月亮、行星和小天體研究的國際合作。傳統航天器領域,該戰略指出要在新一代載人航天器以及專用或自主模塊的幫助下實施科學和應用研究并擴大其頻譜,并表示在2030年實現俄羅斯宇航員登陸月球表面并開發月球基礎設施。俄羅斯獨立進入太空是發展俄羅斯航天的主要國家優先事項之一,該戰略規劃要開發航天器運載火箭、航天發射場、地面控制綜合體,通過發展俄羅斯運載火箭系統和地面空間基礎設施,包括航天發射場和地面自動航天器控制綜合體來確保這一優先事項的實現。預計至2030年使用重型運載火箭將重型載人航天器發射到近地軌道;在東方航天發射場開發和運行帶有超重型運載火箭的太空火箭綜合體,并于2030年后完成太空火箭綜合體、地面自動航天器控制系統的開發和運行。
在太空技術前沿實現突破。俄羅斯的航天事業需要多樣化和具有競爭力,則必須進行創新,在前沿技術上攻堅克難。《到2030年俄羅斯空間活動發展戰略》提出掌握世界先進技術,旨在確保俄羅斯在近太空和遠太空的戰略利益并保障國內運載火箭和地面基礎設施系統的發展。2022年羅戈津在采訪中提到俄羅斯在航天領域的核動力發動機研發方面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并表示正在為能夠延長在軌航天器壽命做技術努力。
此外,俄羅斯開展國際太空合作、為國內航天引入商業資金等都是俄羅斯發展航天技術、強化太空存在的方式。

安加拉-A5重型運載火箭從普列謝茨克航天發射場點火升空
俄羅斯太空戰略實踐完善法律規則,高效管理太空活動。蘇聯時期的太空立法為俄羅斯立法打下堅實基礎,推動俄羅斯形成較為完整的立法體系和各層級的空間活動規范。從法律規范到國家航天活動發展規劃,從中長期發展戰略到具體航天領域的發展目標,俄羅斯每一階段的航天工作都有明確的指導。與美不同,俄羅斯相關法規雖發布不頻繁,但能夠自上而下為各級航天活動提供完善的標準和依據。1993年頒布《俄羅斯聯邦空間活動法》,并于1996年頒布修訂版,該法律為俄羅斯航天事業確定了發展定位,并為后續的所有航天規則框定了法律基準。《到2030年俄羅斯空間活動發展戰略》明確指出,應該不斷完善俄羅斯空間活動規則,從管理的角度更高效地領導俄羅斯航天活動。實際上,2012—2015年俄羅斯從各層面均有完善或者頒布新的活動規范以管理太空事業。總統令為俄羅斯機構、軍隊建設提供了法律依據;政府會依據國家制定的規劃為各航天領域制定政府文件,解讀國家發展規劃,制定具體的發展目標;各行業也會制定行業規章制度以統一管理標準。
完善太空國防力量部署,增強太空作戰優勢。首先是建設空天防御體系。2020年,俄羅斯空天軍總司令謝爾蓋·蘇羅維金宣布,計劃在2024年前建成新的太空導彈預警系統梯隊,航天器將在統一太空系統框架內部署。該系統通過導彈預警衛星對整個地球表面進行太空監測,為避免受到干擾,需要同時部署通信衛星加強作戰指揮系統。此外,俄羅斯統一太空系統與俄核戰爭防護一脈相承,重視反核打擊預警。2021年,俄測試Nudol反太空攻擊系統,用以摧毀彈道導彈和低軌道衛星。通過發展反衛星導彈系統加強對美國及其盟友的太空拒止能力。2022年4月俄聯邦政府批準球體計劃,意在打造更加先進的太空通訊系統。莫斯科時間10月22日,聯盟-2.1b運載火箭從東方航天發射場升空,隨后把球體計劃首顆衛星斯基泰人-D(Skif-D)和三顆信使-M通信衛星順利送入預定軌道。
其次是擴展軍工基礎設施建設。俄羅斯于2016年投入使用東方發射基地,未來將以此為中心向國際展開更多的合作。2022年羅戈津接受《俄羅斯航天》雜志采訪時表示,俄羅斯計劃與國際合作重啟海上發射平臺并更新其聯盟-5號火箭發射控制系統。除航天發射平臺外,2022年俄啟用位于科米共和國和摩爾曼斯克州的兩座新雷達站,將戰略利益著眼于北極,并開發沃羅涅日導彈預警雷達。該新型遠程預警雷達主要用于探測彈道導彈和巡航導彈等目標以及太空目標,能將信息傳輸至俄羅斯反導防御系統指揮部,從而提升俄羅斯在北極的防御能力,拓寬俄羅斯對太空的監測范圍。
再次是積極研發太空作戰裝備。俄羅斯不斷發展航天器和火箭技術,如貝加爾可重復使用火箭助推器、安加拉-A5重型運載火箭和發動機、Rokot-M火箭等。發射新型光學和電子偵察衛星用以加強原有衛星偵察系統,部署廣泛的陸基電子戰系統以對抗敵方GPS、戰術通信、衛星通信和雷達。

伊爾-22pp電子干擾機三視圖
2014版《軍事學說》指出,俄羅斯應建立綜合立體信息化的太空預警系統、遏制系統、指揮系統以及保障系統,同時關注俄羅斯在北極地區的安全利益。
烏克蘭危機爆發已一年多,結合當前俄羅斯太空表現,其太空戰略發展面臨以下幾方面挑戰。首先,太空情報偵察能力有待提升,烏克蘭危機中,俄羅斯對烏克蘭的軍事設施、指揮通信系統、情報偵察設備、鐵路、管道的打擊似乎未對烏克蘭的通聯能力、后勤資源的運輸以及民眾的生活造成巨大打擊。這其中是多種原因造成的,但俄羅斯衛星偵察的準確性仍然是影響戰略目標的鎖定以及轟炸的重要因素。其次,太空聯合指揮防御系統水平有待提升,未來戰場不再是單個系統的對抗,而是將太空預警、太空監測、太空通信、太空遏制、太空保障等系統進行聯合指揮,實現太空立體作戰,從而有效提高打擊的準度和力度。最后,太空發展資金投入有待加大,受烏克蘭危機及美西方國家長期經濟制裁的影響,俄羅斯在太空國防領域的資金投入有限,當前俄羅斯太空商業化步伐較小,項目主導權仍掌握在國家手中,應積極注入商業資金,提高太空事業發展的活力。

俄羅斯太空發展規劃